八十七
两个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刘秀女突然干哕起来,她蹲在马桶旁,脸憋得通红,嘴里流着涎液,什么也吐不出来。王志力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打,过了一会儿,刘秀女站起来,漱了口,她以为是吃了不洁净的食物,也没当回事。此后的几天里,这种情况接连发生,突然之间就要呕吐,并且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不能进后厨,闻到后厨的味道就要吐。人也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情况不见好转,刘秀女害怕自己肝上出了问题,就去医院化验肝功能。医生听她陈述了病情,问她:“你结婚了吗?”
刘秀女说:“结了。”
医生说:“你可能是怀孕了,去产科做个检查吧。”
刘秀女来到产科,医生检查后说:“你这是妊娠反应。”其实刘秀女自己应该想到是怀孕,因为她这个月没有来例假。她没有往这方面考虑,是因为她还没有当母亲的思想准备。刘秀女从门诊室出来,急急忙忙拿出手机给王志力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王志力坐出租车去医院把刘秀女接了回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觉着这既是喜事也是麻烦。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通知双方家长。
接到电话后,刘秀女母亲和王志力母亲都来了,亲家两个围着刘秀女团团转,那份小心和殷勤就别说了。她们不仅不让刘秀女劳动,给刘秀女端水端饭,甚至还要帮着刘秀女梳头。更要命的是,刘秀女去厕所,王志力母亲硬要在一边陪着,弄得刘秀女很不好意思。她说:“用得着这样吗?”
王志力母亲说:“用得着,动了胎气就麻烦了,不能不小心。”
俗话说“怀孩媳妇想屁吃”,刘秀女这几天的口味特别怪,大鱼大肉不想吃,家常便饭不想吃,想吃老家山沟里的小青杏,杏未成熟时又酸又涩,特别难吃。刘秀女母亲说“酸男辣女”,怀得一定是个男孩。王志力母亲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城里没有青杏,市场上也不出售。王志力母亲不顾自己体弱的身子,要回老家去找。刘秀女母亲说,现在这个季节,杏花刚刚开放,哪里有青杏?要吃那东西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再说你身体不好,别来回跑啦,就给她买些山楂糕,反正都是酸的,也不是当饭吃,就是解解馋。
王志力想方设法给刘秀女做口味酸的食物,醋溜土豆丝,醋溜白菜、糖醋排骨,酸汤水饺等等,做了十几种,刘秀女看了总是皱眉头。王志力想可能是自己做得这些饭菜不对她的口味,他就去超市买一些现成的酸味儿食品。刘秀女看看包装就放在一边了,根本不吃。
刘秀女母亲埋怨说:“我当初怀你的时候,什么都能吃。你看你,人瘦得没有人样了,还不吃这不喝那,难道你要喝西北风活吗?”
王志力母亲看不下去了,悄悄给王志力继父李金科打电话,命令他务必采摘一些青杏送过来。李金科说你是高兴糊涂了,现在哪里有那东西?我记着就是了,等树上长出来采摘一些送去。
自从接到王志力母亲电话后,李金科每天盯着杏树梢,杏花落了,杏树叶长出来了,毛茸茸的小杏慢慢长大,不到一个月时间,小杏已有指甲盖大小。李金科爬到树上去摘,又怕摘下来的不保鲜,就用镰刀把树枝割下来,拿回家放在一个纸箱里,连夜坐火车送到了省城。当李金科打开纸箱拿出青杏时,大家都笑了。
王志力开玩笑说:“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你这享受的是贵妃待遇。”
刘秀女拿起一枝正要摘吃上面的酸杏,听王志力这样说,又放下不吃了,黑着脸一言不发。
大家都问这是怎么了,刘秀女不说话。王志力母亲打了王志力一巴掌,说:“我让你瞎说,我让你瞎说。读了十几年书,正经东西没记住,这些没用的废话倒是记住了。”
王志力说:“这有什么呀,就是开个玩笑。”
晚上躺在床上,刘秀女对王志力说:“你以为我是故意做作,是矫情,其实我是真的想吃它。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王志力说:“我还没见过你那样呢,我特别喜欢你那个样子,像个小女人,让人爱怜。”
激烈的妊娠反应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到两个月工夫,刘秀女就不再呕吐,像变了个人一样,只要是食物,什么都喜欢吃,胃口也变大了,吃饭比王志力还多。她在家里闲不住,又回到饭店帮忙。刘秀女的母亲和婆婆在这里无所事事,也就相继回去了。日子又变得和以前一样。
刘秀女的身体越来越好,比结婚以前还要好,每天有使不完的力气,除了在餐厅招呼客人,还要抽出时间到后厨帮忙。每当她来后厨帮忙,王志力总是骂她,让她到一边休息。她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洗菜洗盘子,什么都做。
到了农历七月份,刘秀女的腰身已经很明显了。王志力说:“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看看胎儿发育正常不正常。”他们来到医院做了检查,一切正常。王志力扶着刘秀女走出电梯,来到门诊大楼前的停车场。出租车开过来,王志力把刘秀女扶上车,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在关闭车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一个女人往这边看,也没太在意就把车门关上了。等到出租车开动了,他猛然想起那个女人有可能是小林,急忙摇下玻璃往后看,出租车已经走出几百米,无法看到停车场了。他没有让师傅停车,因为他不敢保证那个女人就是小林。从长相上看,那个女人比小林年龄要大,小林丰润饱满,那个女人干瘪憔悴,应该不是小林,如果那个女人是小林,她一定会过来向他打招呼,向他讨要那八万块钱,不应该站在那里看着不动。
坐出租车回到饭店。他们把检查的结果打电话告诉了两边家里,刘秀女母亲和王志力母亲都嘱咐刘秀女少干活,多休息,小心别感冒。刘秀女都一一答应下来。几天后,王志力母亲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保胎药,说是一个走乡串户的郎中根据祖传秘方配制的,一副药一百多块钱呢,一共买了六副。王志力和刘秀女都说你上当了,如果那个人真有祖传秘方,他就不用走乡串户了,坐在家里都能发大财,说不定是个骗子。他们打开一包药看,都是一些植物根叶,闻到一股陈腐味儿。王志力埋怨说:“这药不能吃,闹不好不仅无法保胎,有可能把人吃坏。在电话里已经对你说了,胎儿发育正常,怎么又想起保胎来了,真是没事找事。”
王志力母亲像做了错事一样,抓着那些草药,说:“这是假药,不至于吧?我看那个人不像个骗子呀。”
王志力说:“你要是能认出谁是骗子,恐怕这世上就不会有人上当受骗了。”
王志力母亲尴尬地说:“这可怎么办呀,六百多块钱呢。”
刘秀女知道王志力母亲是一片好心,即便是假药,也是好心犯了错。她不想让她难过,假装看了看那些药,说:“这就是保胎药,是真药。”
王志力说:“你认识?”
刘秀女说:“认识。”
王志力母亲见刘秀女这样说,脸色马上回转过来,高兴地说:“我说呢,怎么会成了假的?”她拿着一包草药马上就要去熬药。刘秀女说:“这几天我胃口不太好,过几天我再吃吧。”
王志力母亲说:“我明天就走了,你可千万吃了它,对胎儿有好处。”
王志力母亲第二天就走了,走时,她千叮叮万嘱咐,让刘秀女一定把那几包草药吃下去,刘秀女答应了。当天晚上,刘秀女就把那几包草药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王志力问:“你不是说那是真药吗,怎么扔了?”
刘秀女说:“我怎么知道它是真药,那样说是不想让你母亲心里难过。毕竟她是为我们好。”
刘秀女母亲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婴儿用的那些小褥子小被子、小衣服等等都准备好了,都是纯棉的,自己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刘秀女父亲说,商店里都有卖的,买几件就行了。刘秀女母亲说自己做的放心。做成以后,她打电话告诉了刘秀女,说刘秀女临产时她就会送来。
王志力十分感慨,说:“两个妈都是为我们忙活,你妈忙的都是正事,我妈就忙不到个点子上,瞎添乱。”
刘秀女说:“你妈经过了多少事呀!你父亲去世,她一个人带着你那么多年,现在她又得了癌症,这一波一波的打击够她受的了,你就不要求全责备了。”
王志力听刘秀女这样说,忽然鼻子发酸。他也很爱自己的母亲,可为什么对母亲总是那样气势汹汹呢?
闲下来的时候,王志力和刘秀女会讨论他们未来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讨论孩子的长相。他们没有根据地胡乱猜测,两个人因此抬杠,闹得脸红耳赤。他们也探讨如何养育孩子,从哺乳期用的尿不湿到奶粉,都讨论到了。他们还讨论孩子长大后读哪所幼儿园和小学、中学。总之,他们讨论了许多父母应该讨论的问题。讨论这些时他们心里充满了爱意,感觉自己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