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刘秀女可怜巴巴地问:“他们这是为什么呀?”
刘秀女父亲说:“孩子,这不怨你,坏人做坏事不需要理由。”
刘秀女说:“他们一再二再而三地伤害我,我真受不了了。”
父亲说:“这个世上被谣言所困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你人很纯洁,阅历太浅,受到的伤害就比别人重。谣言的伤害是无形的,也是要命的,许多人因为承受不了压力而放弃生命。希望以死来证明自己清白。其实那些造谣的人不会在乎他的生命,不会因为他死了就会有愧疚感,就会良心发现,就会站出来澄清事实。所以,与谣言的斗争,与造谣者的斗争,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强地活着,并且要活得高兴活得洒脱。”
刘秀女说:“不行,我真的怕看见他们,怕看见他们鬼火一样的眼睛,怕听他们的胡言乱语。”
刘秀女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心里话,他也怕看见那鬼火一样的眼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像是对女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时间长了一切都会过去了,忍耐吧孩子。”
在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刘秀女没有出门。她害怕出门,她觉着人们都在议论她,都在耻笑她,只能躲在自己家里面。父母亲白天去果园劳动,她在家里做饭,就把大门关起来,外面有人敲门她也不开,有人叫门她也不答应。她已经把对村里人的不解变成了仇恨,她恨他们每一个人,恨他们无中生有,恨他们信谣传谣,恨他们愚蠢,恨他们的冷酷无情。她发誓这辈子也不和他们来往。
一天中午,他们一家正在吃午饭,一个年轻媳妇走进来,说她家摩托车轮胎没气了,借刘秀女家充气管去充气。刘秀女母亲放下饭碗就要去拿。刘秀女想起那天在小卖部里和张喜梅在一起说她坏话的就有这个媳妇,马上冷冰冰地制止了,她说:“充气管坏了。”
母亲一下愣住了,疑惑地问:“坏了?”
刘秀女斩钉截铁地说:“坏了。”
那个媳妇走了。母亲问:“啥时坏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秀女说:“没有坏,我就是不想借给她。”
父亲没说话,他理解女儿,同时又有点担心,怕女儿会因此变得冷酷无情,怕女儿学会报复,那样女儿就会生活在扭曲的人际关系中,会活得很累。他不希望女儿那样,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说服女儿。
转眼就到了寒露时节,正午过后天气就有些凉了。父母亲去了果园,刘秀女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厨房是东屋,西斜的太阳暖融融的。深秋的天空格外高远,山也由翠绿变成了苍青色。有轻微的西风吹过,院里的桃树落下几片树叶。刘秀女感觉很孤独,像被世界遗弃的一个孤儿,心里一阵悲凉。
这时,有人敲大门。刘秀女没吭声,她不想吭声,宁愿这样呆呆地坐着。大门外有人走过。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这是刘秀女家吗?”
那人说:“是,这就是她的家。”
“她人去哪了?”女人问。
那人说:“不知道。”
刘秀女觉着这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猛然想起这是牛小菊。她赶忙站起来跑过去开大门,一边开一边喊:“是不是牛小菊?”
大门打开了,牛小菊站在大门外发抖,她还穿着夏装,单薄不说,还露着腿和胳膊。牛小菊说:“大白天关着大门,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刘秀女说:“快进来,看把你冻的。”
几年不见了,牛小菊突然来访,刘秀女十分高兴。她热情地把牛小菊拽进屋,拿出自己的长裤和衣服说:“快穿上,山里冷,别冻感冒了。”
牛小菊换了衣服,喝了一杯热茶,身上就缓和了,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刘秀女问她“你怎么来了”
牛小菊说:“想你了呗,来看看你。”
牛小菊还是那样白皙,看上去比过去瘦了些,她抹着口红,画着青眼圈儿,,好像还粘了假睫毛。刘秀女说:“你是越来越时尚了。“
牛小菊说:“马马虎虎吧。我这不叫时尚,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我那些姐们,人家才叫时尚呢。”
当初在复读班时,刘秀女和牛小菊的关系并不密切,相处时间也不长,因为牛小菊把自己怀孕的秘密告诉了刘秀女,刘秀女就把牛小菊当成了闺蜜,替她保守秘密到现在。当初是在高考落榜的苦闷期遇到了牛小菊,现在她正被流言所困,牛小菊又来了。牛小菊总是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出现,在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出现,就像是她的“及时雨”。
两个人都觉着有很多话要说,像两只小燕子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说了当初复读班里的同学和老师,说了这几年各自的生活和经历。她们也谈到了婚姻与爱情,刘秀女问牛小菊结婚了没有,牛小菊说没有。
刘秀女问:“你现在还和那个男人谈着?”
牛小菊问:“哪个男人?”
刘秀女说:“那次我在街上遇见的那个,你对我说他是你的男朋友。”
牛小菊说:“他呀,早换了,已经换了四五个了。”
刘秀女说:“差不多得了,还真要百里挑一呀?”
牛小菊说:“男人不是用来结婚的,结婚的都是仆人。男人不是固定的,固定的那是儿子。男人是街边小吃,解馋用的,长期吃一种就吃腻了,所以要经常换,这样才能保证常吃常鲜。男人应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男人只能装点我的生活而不是介入我的生活,男人只能为我所用而不能我为他用。”
牛小菊一番关于男人的论述让刘秀女目瞪口呆,这位同学的所言所为总是惊世骇俗,让人起鸡皮疙瘩。刘秀女很羡慕牛小菊的特立独行,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刘秀女说:“你这谬论哪来的,就不怕别人听见说你坏话?”
牛小菊说:“别人说什么无所谓,关键是自己要活好,整天关心别人说什么那就没法活了。”
两个人说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到了做晚饭时间。刘秀女父母亲从果园回来,发现女儿的同学来了,自然十分高兴,女儿这时候太需要朋友了。刘秀女父亲骑上摩托车,去镇上的饭店买了八个菜,虽然不是什么名菜,但是鸡鸭鱼肉都有,在这小地方也算是高档菜了。刘秀女母亲去小卖部买了酒和饮料。然后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在堂屋的客厅摆开大餐桌,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喝起来。餐桌上牛小菊讲了许多笑话,引得刘秀女一家哈哈大笑。刘秀女母亲说:“我们家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高兴了。”
刘秀女父亲说:“是呀,我们活得太沉闷了。”
牛小菊说:“伯父伯母,你们应该让刘秀女出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呀,现在哪里还有像她这样窝在家里的?”
刘秀女母亲说:“不是不让她出去,实在是不知道她出去能够做什么。她的身体不太好,太苦太累的工作不想让她干。”
牛小菊说:“你们不知道,外面好工作多着呢,既清闲又挣钱。”
刘秀女母亲说:“那样的工作上哪里找呢。”
牛小菊说:“让她跟上我呀,到我们公司。我们公司是国家重点扶持企业,有联合国文教基金的专项奖励,搞古文化开发保护,不累,收入也很可观。”
就像掉下深井的人突然看到一条绳索,急于想攀爬上去,刘秀女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了,恨不得现在就走。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激动地说:“小菊,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一下午也没对我说?”
牛小菊说:“我就是想等伯父伯母回来之后给你们一个惊喜。”
刘秀女毫不犹豫地说:“明天我就跟你走。”
牛小菊说:“还不知道伯父伯母让不让你去呢。”
刘秀女母亲问:“你们公司在哪呀?”
牛小菊说:“我们公司总部在北京,我们省有分公司,离省城不远,交通很方便。”
刘秀女母亲说:“就在本省啊,那好,去,怎么不去呢。”
刘秀女说:“就是出国我也去,我实在是不想在这村里呆了。”
刘秀女父亲问:“能进去吗?”
牛小菊说:“现在正招收员工呢,招满就不要了。刘秀女要去,那就得早点,迟了恐怕就进不去了,最好明天一早就走。”
刘秀女说:“我就是这样想的。”
牛小菊说:“对了,我忘说了,公司扩大规模,缺一部分资金,新进员工每个人要入八万八千块钱的股份,每月有分红,如果你想离开,随时可以抽股,一分也不会短你的。”
刘秀女急切地看着父母亲,希望他们表态。刘秀女母亲说:“入股就入股,端人家的饭碗就要守人家的规矩,不能因为八万八千块钱就不去了。”
吃过晚饭,刘秀女母亲说:“明天就要走了,你们早点休息,钱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我和你爸负责给你凑齐。”
刘秀女和牛小菊睡一个屋子,虽然早早躺下了,可是刘秀女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太高兴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块让她屈辱的地方,离开那些可恶的村里人。他们对她的伤害让她刻骨铭心,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忘记,这辈子她不想再见到他们。牛小菊已经睡着了,白皙的手臂伸出了被子外。刘秀女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她很感激牛小菊,觉着她就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