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十九
刘秀女家果园边上，是一片撂荒的山坡地，坡度不大，土质肥厚，黑油油的，以前有人经营时还是亩产千斤的优良田。自从这家人外出打工后，这地就撂荒了，屈指算来也有十几年了，现在地里长着灌木和黄蒿。刘秀女父亲用电话和这家人取得联系，请求把这块地转包给他，这家人痛快地答应了。在和他们谈妥土地的转包费后，刘秀女父亲就开始整理土地，为搭建蔬菜大棚做准备。
这天，刘秀女父亲正在这里平整土地，瘦猴从一边踅过来，问：“老刘，这是准备干什么呀？”
刘秀女父亲说：“建大棚。”
瘦猴说：“那恐怕不行。”
刘秀女父亲问：“为什么？”
瘦猴说：“我要在这里种菜呢，种旱地西红柿。”
刘秀女父亲说：“我已经和这家人说好了，转包费我们都谈妥了，是人家答应我之后我才来整地的。”
瘦猴说：“我也和这家人说好了，转包费也谈妥了。我没有来整地是因为我现在不想整，不是说你就可以在这里建大棚。”
刘秀女父亲掏出手机对瘦猴说：“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是不是答应我了。”
瘦猴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燃，然后说：“我不问，要问你自己问。不过我告诉你，你这大棚建不成，别瞎忙活了，回去吧。”
瘦猴走后，刘秀女父亲拨通了这户人家电话，问他们是不是把这块地转让给瘦猴了。户主说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和我们谈过土地转包的事，我们不会一女二嫁，你就放心建你的大棚吧。第二天，刘秀女父亲来整地时，发现地里有五六个妇女在刨地。刘秀女父亲问谁让她们来的，她们说是瘦猴让她们来的。刘秀女父亲说这块地已经转包给我了，我要建大棚，你们别刨了。妇女们说那不行，是瘦猴出钱雇我们来的，我们回去了就没有人给我们发工资了。
刘秀女父亲去找村委主任，让他约束瘦猴，别再影响他整地。村委主任说这事不好办，你说答应你了，他说答应他了，你让我信谁。刘秀女父亲说你给这户人家打个电话不就清楚了？村委主任说除非他本人坐在我面前说清楚，电话里说的话我不相信，因为他可以这样对你说，也可以这样对瘦猴说，就是对我也不见得说真话，毕竟他们出去十多年了，人是会改变的。
刘秀女父亲说，其实你很清楚我和瘦猴两个人究竟谁说的是真话，因为瘦猴是你弟弟，你在这里故意装糊涂。你以为这样对你有好处，你尽管让你的弟弟去耍无赖，我不建大棚了，你满意了吧。刘秀女父亲要走，村委主任把他拉住了，说老刘你别发火，你不就是要建几个大棚吗，我这个村委主任肯定支持你。不过，你也了解瘦猴这个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在外面给我惹麻烦，到处招若是非，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他擦屁股。当然了，我这个弟弟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说到底他就是有一些孩子气，喜欢意气用事，其实人不错。他没有坏心眼，心地很善良，办事有能力，脑子很好使，一点就通。所以呀，对付这样的人我们得想个好办法，不能和他硬碰硬。村委主任说，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也好好想一想，看怎么样就能让他心悦诚服地让你建大棚。
刘秀女父亲心知肚明，村委主任让他想一想，其实是让他答应瘦猴娶了刘秀女。他肯定不会答应。刘秀女父亲说：“我不建大棚了，你让瘦猴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走了”
村委主任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秀女父亲说：“不想了。”
刘秀女父亲前脚刚回家，村委主任的说客后脚就到了。这个人姓牛，是村里有名的“煽风嘴”，喜欢煽阴风点鬼火，擅长制造舆论，常常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攻击陷害他不喜欢的人。村里的干部们都不敢惹他，经常给他点小恩小惠让他为自己效力。刘秀女父亲和这个人的关系很一般，两家人平时也没有来往，这个时候他突然登门造访，刘秀女父亲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
姓牛的说话有点结巴，他说：“你以——为不建大棚就——没事了？”
刘秀女父亲说：“我不建大棚还能有什么事？”
姓牛的说：“女儿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嫁谁都是过一辈子。我看瘦猴那孩子就不错。他现在看上你家闺女了，那是看得起你们。你只要答应把闺女嫁给他，我保证你顺利建大棚，以后在村里也不会有人敢来欺负你。”
刘秀女父亲说：“年轻人找对象都是自己做主，我们当家人说话不算数，这事得听闺女的。”
姓牛的说：“你告诉我你家闺女去哪了，我让瘦猴找她去。”
刘秀女母亲听不下去了，她眼睛一瞪，说：“找什么找，我就不答应，让他死了那个心吧。”
姓牛的说：“我听人说你家闺女有病，还是现实一点吧，别想得太高。星星高，我们够不着。”
刘秀女母亲说：“说我家闺女有病的人他是放屁呢，你这么聪明的人就没闻出来？看来你是香臭不分了。我们没想摘星星，可是我们也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变成主任家里的一条狗。”
姓牛的有些气急败坏，但是他又不好发作。他知道刘秀女母亲的脾气，要正面交锋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他的长项是招摇中伤，那是阴功，暗地里做的事情，在这火星四溅的场合用不上，不救急。他站起来灰溜溜走了。
姓牛的咽不下这口气，他迫不及待地要报这一箭之仇。在村街上遇到一个人，他凑过去说：“你听说了吗，老刘家那闺女，刘秀女，在外面当小姐呢。”
听他说话的这个人早些年当过村干部，有点正义感，他也深知姓牛的为人。对姓牛的说：“我不相信老刘家闺女去干那事情。你做长辈的人了，传孩子们这些闲话有意思吗？”
姓牛的这一“煽”没成功，他并不气馁。他知道是自己急于报仇选错对象了，多年来煽风点火的经验告诉他，要想一次成功，必须选择那些没主见又不喜欢动脑子，人云亦云的人，最好选择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妇女们，或者和妇女们一样喜欢嚼舌头的男人们，他们的传播能力很强，选择他们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看到远处树荫下有几个带孩子的年轻妇女在聊天，就走过去：“你们聊什么呢？”妇女们说是在说废话，想起什么说什么。姓牛的说：“你们听说了吗，老刘家那个刘秀女在外面当小姐呢。”其中一个妇女说：“不可能吧，老刘家那条件，用得着去挣那个钱吗？”另一个妇女说：“无风不起浪，现在的闺女们，谁能说得清。”
姓牛的见有人相信了，感觉十分痛快。他知道就他这一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掀起大风暴，这条谣言足以让老刘一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让他们一家人生闷气去吧！姓牛的悠哉悠哉回家去了。
这几天，刘秀女父亲觉着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那种感觉有点特殊，像鬼影一样伴随着他。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刘秀女母亲。刘秀女母亲说我也有和你相同的感觉，也许是我们没有答应瘦猴的婚事，自己多疑呢，不用在乎就行了，管他的眼神怪不怪，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他烂眼睛。
这天，刘秀女舅母跑来了，她说本来是刘秀女舅舅要来的，可他是个当舅舅的，有些话不能说，所以她这个舅母就来了。
刘秀女舅母劈头就问：“你们两口子究竟把女儿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刘秀女母亲说：“在外面学习大棚种菜呢，怎么了？”
刘秀女舅母说：“赶快把她叫回来，这么大的一个闺女了，让她乱跑什么呀。”
刘秀女母亲说：“究竟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
刘秀女舅母说：“外面都在传咱们家秀女在外面当小姐呢，多难听啊，上次传咱闺女是神经病，这次又传咱闺女干那事。你们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次一次往秀女头上泼脏水呀？我给你们说过，能惹君子不惹小人，你们偏不听，我妹那脾气，就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不知惹了多少人。那些正直的人就事论事，不会怎么着，那些下三滥小人，他们明里斗不过你，暗地里放冷箭，什么腥的臭的都往你头上抹，让你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
刘秀女母亲早已气得跳了起来，她说：“老天爷呀，你快睁睁眼，让那些造谣的王八蛋遭报应吧。
刘秀女舅母说：“去，上那大街上骂去，让那些造谣的人听听。”
刘秀女父亲说：“别去，如果那样就正好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他看到你在外面着急骂人，人家说不定会怎么高兴呢。”
刘秀女舅母说：“明天就打电话让秀女回来，大棚已经建不成了，还让她学那干啥。”
刘秀女父亲说：“现在建不成不见得以后也建不成，即便是不建大棚，现在也不能把她叫回来。我们不能让造谣的人牵着鼻子走，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按部就班，不生气，不骂人，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刘秀女舅母说：“除非你是神仙，只要是人就不会不生气。”
刘秀女父亲说：“只能这样，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秀女父亲已经放弃了建大棚打算，他不再去那块地里整地了。果园的苹果已经开始发红，他每天到果园里转转，在果园的空地上种点芫荽、芥菜，不慌不忙，看起来很悠闲。瘦猴就是要和刘秀女父亲做对，他见刘秀女父亲不整地了，他也停了下来。他每天在刘秀女家果园边上转悠，看看刘秀女父亲在做什么。刘秀女父亲看也不看他，只顾自己种菜。瘦猴憋不住了，就说：“老刘，外面的风声对你家可不好啊。”
刘秀女父亲说：“茅厕里吹出来的阴风都带着臭气，熏人，只有苍蝇喜欢那味道”
瘦猴说：“你骂人。”
刘秀女父亲说：“没有，骂人骂人，骂的必须是人才叫骂人，骂畜生不能说是骂人。”
瘦猴说：“姓刘的，咱走着瞧。”
刘秀女父亲说：“你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