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王志力受现场气氛感染，也举起拳头高喊：“加油加油加油”。
接下来是做游戏，让所有女人脸朝上平躺在地板上，每个女人上面有一个男人，两个人面对面，看起来像是做爱。上面的男人要用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保证不能伏在女人身上，如果上面的男人坚持不住伏在了下面的女人身上，这个男人就算输了，就要给大家唱歌。带上王志力，屋里一共有八个女人七个男人，八个女人齐刷刷躺在地板上，可是只有七个男人，大家就让那个岁数最大的阿姨站起来，说你别躺着了，男人不够。阿姨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染过的头发已经长出了白茬子，她戴着银耳环和玻璃项链，穿着时髦，皮肤白皙，就是长得瘦小，背后看像个小学生，前面看才像个小学生他奶奶。阿姨从地板上站起来，看着大伙一对儿一对儿那样对着，神情有些落寞。王志力心想，这个单位怎么还有这样老的员工，难道她还不到退休年龄吗？王志力身下是刚才给他让座的那位大姐，大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像是鼓励他坚持，也像是让他放心，好像是说没事，掉下来也没事，下面有我呢。王志力体质好，在学校时做俯卧撑是班上第一，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双臂支撑着身子，丝毫不感到吃力，他有信心坚持到最后。他侧头一看，见大伙都很认真，一男一女互相对着，场面有点像集体****，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笑身子就软了，伏在了大姐身上。
王志力输了，按规定要给大伙唱歌，这对王志力来说不是难事，他喜欢唱歌。王志力给大家唱了一首闽南语歌曲《爱拼才会赢》，赢得热烈掌声。
吃过晚饭，大家又集中在一起学习。讲课的是下午撕碎大学文聘的戴眼镜小伙子，他讲的是公司分配方式。从员工入职的第一个月开始，每个月公司都会按时给员工发工资，工资包括分红和绩效两部分，第一个月的分红是三千块，第二个月的分红是一千五，第三个月的分红是七百五，第四个月是三百七十五，依次类推。绩效工资由每个人发展的新员工来决定，发展一名新员工领一万块钱的绩效工资。小伙子给大伙算了一笔账，如果一个人一个月能够发展一名新员工，那他每个月的工资就不会少于一万块，如果一个月能够发展两名新员工，那他的月工资就不会少于两万块，如果一个星期能够发展一名员工，一年下来就能领到伍拾多万块钱的绩效工资。
大伙听得都很认真，有几个人听不懂，一直举手提问，戴眼镜小伙子不厌其烦地解释回答。还有人拿着小本子往上记，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
王志力问一直陪伴着他的****来：“不是搞古文化开发保护吗，怎么是发展新员工？”
****来说：“公司成立不久，人员还不多，等员工达到一定数量才会开展正式工作。”
晚上分两个屋子睡觉，男人一间屋子，女人一间屋子，木板床，没有被褥。大家就那样倒在上面睡，好在是夏天，没有被褥也能睡得着。
第二天还是学习，这次讲课的是贾总。贾总向大家介绍了“古开保”公司的企业规模和属性，他说公司总部在北京，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都有分公司，是正宗的国字号企业，公司的顶头上司是国资委，我们的公司不怕倒闭，即便有一天倒闭了，国家也会妥善地安排我们这些员工，大家没有后顾之忧。贾总说现在公司人手还不够，希望大家积极发展新员工，动员亲戚朋友加入我们“古开保”公司。
贾总问****来：“你上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来说：“五万。”
贾总说：“不多”，又问昨天讲课的那个戴眼镜小伙子：“你是多少？”
戴眼镜小伙子说：“十万”。贾总说：“这还差不多”。
贾总说：“通过和大家交流，我发现大家都很聪明，都比他们两个强，他两个能够做到，我相信大家也一定能够做到，甚至做得比他两个还要好。如果大家一个月挣不到十万块，你就是懒惰，就是不用心，就是自甘贫穷自甘堕落，我希望大家年内都能成为百万富翁。挣不够一百万别来见我，因为你为我们”古开保“抹了黑。我喜欢那些自强不息奋斗不止的员工，我们这里有个美女员工，姓牛，现在已经升成经理了，她一个人就为我们公司发展了十名新员工，其中就包括她的母亲，当然收入也不菲，绩效工资就是十万块。大家没有见过她。她和她发展的那些新员工都在下面工作，我想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回来，到时候大家可以一睹她的风采。
讲课结束后，贾总把王志力叫到自己办公室，单独和王志力谈了很长时间。贾总说他很看好王志力，对王志力期许很高，希望他好好工作，如果有机会就优先提拔他。王志力心里暖融融的，向贾总保证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领导希望。
第三天还是学习，第四天第五天也是学习，听课、谈心得、做游戏、喊口号、唱歌，每天都是这样。到了第六天，****来要走了，贾总说他去工作了。王志力问贾总：“我们需要学习多长时间？”
贾总说：“可长可短，关键是看每个人的悟性，什么时候发展来一名新员工什么时候结束学习。”
王志力说：“见不到人，没办法发展。”
贾总说：“可以打电话吗。”
王志力想了想自己的亲戚和熟人，母亲有病，家里也没钱，不行；小林的钱借给他了，也不行；他想到了老肥，就给老肥打电话，刚说了几句，老肥就说：“你小子是不是在搞传销？”王志力说：“不是，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国企”。老肥说：“你拉倒吧，骗谁呀，刚走没几天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王志力又给同村的王茂松打了一个电话，王茂松在电话里也说他是搞传销，王茂松不但不来，还劝他早点退出。王志力被这两个人说得疑疑惑惑的，他看有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想看看再说。
通过打电话发展了新员工的人都走了，新来的员工留下学习。王志力没有发展来新员工，就和那些新来的人一起学习，感觉和留级生一样，脸上挺挂不住。
有一个小伙子打电话叫来了他的亲叔叔，他叔叔五十多岁，高高的个子，眼睛很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他来时给侄儿带了一袋水蜜桃，小伙子把桃分给大家吃。确实是好桃，白里通红，味道很美。叔叔说市场上一斤八块钱，他这是自家树上长的，没出钱。叔侄两个很亲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晚上睡觉叔侄两个躺在一张木床上，别人都睡了，两个人还说话，叔叔感谢侄儿为他找到这样一份好工作，侄儿说这是应该的。
发展来自己的亲叔叔，第二天小伙子就高高兴兴出去工作了，贾总给了他一张卡，上面有一万三千块钱，一万块钱是绩效工资，三千块钱是分红。临走时小伙子和每个人击掌告别，勉励大家努力。
小伙子走了，小伙子叔叔刚刚学习了一天就不干了，要求退钱。贾总说：“钱已经汇到总部了，现在没有钱。”
叔叔问：“啥时能退。”
贾总说：“不知道，到时候我们通知你。”
叔叔说：“不退钱我就不回去。”
贾总说：“你随便。”
叔叔和贾总大吵大闹，贾总就让几个人把他关进了楼下一间屋子里，中午大伙午休时，王志力听得楼下有人惨叫：“哎呦，打死你爷爷了——别打了——你们干嘛打我呀。”
下午，贾总让王志力和另一个老头到小屋去教育小伙子的叔叔，说这个人不懂规矩，要特别关照。王志力从贾总那里领到房门钥匙，打开门锁，看到小伙子叔叔的脸上有淤青，鼻子下面还有血迹，反绑着双手站在墙角。他看到王志力和老头进来，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这是传销，是骗人，退我钱。”
王志力迟迟发展不来新员工，已经对这份工作失去信心，再加上老肥、王茂松他们说这是搞传销，他已经有了退出的打算，可是他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他的八万八千块钱是借来的，他空手回去没法向小林交代，只得在这里坚持着。现在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样子，他彻底明白了，这是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传销组织。王志力一下子头大了，有了坠入深渊的感觉，又像是临刑的死刑犯，惊悸绝望魂飞魄散。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他看到贾总正透过玻璃窗观察他，他的不良情绪会引起贾总的怀疑。如果那样，他也会和眼前这个人一样吃苦头，甚至危及生命。他急中生智，在小伙子叔叔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鼻子打破了，鼻血顺着鼻孔流出来，然后滴在地上。
老头看见王志力动了手，他也在小伙子的叔叔身上踹了两脚。王志力看到他打人时还咬着下嘴唇，这样无缘无故地打人居然那么狠，可见他是一个十足的老坏蛋。
小伙子的叔叔已经不叫喊了，打到他身上时只是“哎呦”一声。王志力对老头说：“去打盆水来，让他洗洗脸，免得员工们看到血迹。”
老头应声去了。王志力向小伙子叔叔使了一个眼色，低声对他说：“你听着，我和你一样也是骗来的，快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要报警”。
小伙子的叔叔说：“手机交给他们了”。
王志力看看老头还没有回来，对小伙子的叔叔说：“你听我的，不要要钱了，也不能走，他们不会让你走。你一定要装作想通了，要死心塌地在这里干，那样他们才不会打你”。
小伙子的叔叔点点头。
老头打来一盆水，小伙子的叔叔洗了脸，王志力揪住他的领口厉声问：“想通了没有？”
他说：“想通了。”
“还要钱不要了？”王志力问。小伙子的叔叔说：“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