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十一
自从吴青峰那天离开后，刘秀女母亲就一直为刘秀女和吴青峰订婚的事做着准备。她就这一个女儿，家里时光也过得去，她不会在定亲时显得寒酸，给男方留下把柄，让女儿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她计划给吴青峰一个大红包，还给未来的亲家亲家母准备了礼物。等了一段时间吴青峰那面一直没有消息，特别是她发现吴青峰很长时间没有来他们家了，心里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和上次一样，来到村口的小桥边等着吴青峰，她要问问他说的话还算数不算数。
箱式小货车鸣着喇叭向村口走来，她站在路中间逼它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驾驶室的窗口探出头来。“你这是干什么呀？”他问。
刘秀女母亲懵了，她说：“开车的不是那个吴青峰吗，怎么会是你呀，你是谁呀？”
那个男人说：“你认识吴青峰？”
刘秀女母亲说：“啊。”
那个男人问：“找他有事吗？”
刘秀女母亲说：“有点小事。”
那个男人说：“我是他舅，有什么事对我说吧，我转达给他。”
刘秀女母亲说：“你是他舅啊？不用了，还是等他来了我直接对他说吧。”
那个男人说：“他不会来这里送货了。”
刘秀女母亲问：“为什么呀？”
那个男人说：“在店里忙着呢。”
刘秀女母亲说：“那你走吧，没事了。”
吴青峰舅舅以为她找吴青峰捎东西，也就没有当回事，开车进了村子。
刘秀女母亲回到家里，对正在看电脑的刘秀女说，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看这玩意儿。刘秀女问：“有事吗？”
刘秀女母亲说：“那个吴青峰不是说好要和你定亲吗，怎么没信了？”
刘秀女说：“迟早的事，急什么呀。”
刘秀女母亲说：“不是迟早的事，是永远没戏了。你想想，他有多少天没有来咱们家了？你知道吗，他已经不来咱们村送货了，送货的是他舅舅。他这是不想和你订婚躲起来了，不见你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一招就让妖精现了原形，不然的话，你还傻呵呵地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刘秀女说：“妈你别把话说的那样难听，什么狐狸呀妖精呀，有这样说自己女婿的吗？”
刘秀女母亲说：“他是谁的女婿还不知道呢，你怎么就认定他是我的女婿。”
刘秀女笑了，她说：“妈你别着急，我一直和吴青峰联系着呢。他不来咱们村送货了，是因为他父亲要培养他，让他跟在身边锻炼锻炼，以便将来接管批发部。他家里还给他买了车，不惜老本培养他呢，难道你不愿意你将来的女婿有大出息，只希望他是一个送货的？”
刘秀女母亲看着女儿那样自信，心里又犯了嘀咕，她说：“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刘秀女说：“我骗你干什么。”
刘秀女母亲说：“我不是故意贬损他，总觉着这孩子对你不是那样真，有假，怕你吃亏。”
刘秀女说：“没事呀，你放心吧。”
家里接上宽带以后，刘秀女和吴青峰的联系除了打电话又多了视频聊天，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是和经常见面一样。吴青峰白天很忙，一般都是晚上和她联系，这个时候父母亲都睡了，他们自然不知道。每次聊天吴青峰都要向刘秀女汇报见了哪些客户，进了哪些货物，哪些货快哪些货慢等等。刘秀女不懂商道，对他说的这些也不感兴趣，但是她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她知道这些都是吴青峰劳动经历和体会，她应该尊重，给他鼓励，让他继续努力。有一次两个人聊天时，吴青峰说了一句“我想你了”，说得刘秀女心潮澎湃，聊天结束后，她对着电脑发呆，有种情愫萦绕着她，让她无法释怀。她随手在键盘上敲出了一首诗，那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然后给吴青峰发了过去。
吴青峰在学校时是一个文科很差的学生，对文字天生不敏感。他不喜欢文学作品，尤其不喜欢诗，硬着头皮看了这首《你是人间四月天》，看得一头雾水。他忽然灵机一动，在网上找了一首杜甫的诗给刘秀女回复过去。刘秀女打开邮件看到的是：“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低者飘转沉塘坳……”。刘秀女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写了三个字：“超幽默。”然后给吴青峰发了过去。吴青峰回复说你以后别再给我发诗了，我宁愿你骂我几句，也不愿意读那玩意儿。刘秀女说知道了。
刘秀女不再用邮箱给吴青峰发诗了，但是闲暇时间她还在偷偷写诗，都是写给吴青峰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凡是能够触动她内心感受的事物，她都要用文字记录下来。她把自己想象成沙漠，把吴青峰想象成沙漠里的播绿者，似乎没有他自己就会荒凉一生。她写道：
你是阳光，融化了原野上的残雪
大地为你而苏醒
你是春风，吹出了柳树枝头淡黄的芽
杨柳为你而摇摆
你是初春的一声雷
蛰伏的生命闻声而动
你是催春的布谷鸟
农民在你的叫声中下田栽种
你是头顶一片天
你是寒夜一盏灯
……
刘秀女母亲发现刘秀女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走神，怕她害了相思病，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一伸手能薅一大把，犯不着为那小子神神颠颠的。刘秀女只是笑，不和母亲争辩，依然想着她的诗，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个偶然机会，刘秀女母亲发现刘秀女背着她在电脑上写东西，她立即制止，说怪不得你最近神不守舍的，原来又在写东西，她说咱们家买这个东西是让你玩的，打游戏、听音乐都行，就是不能写东西。你要是写东西我就砸了它。
为了不让刘秀女写东西，刘秀女母亲把电脑搬进了自己的卧室里。这样刘秀女不仅无法写东西，晚上和吴青峰的视频聊天也不可能了，只能通过手机和吴青峰联系。
刘秀女不写诗了，但是脑子里的诗情依然不断，一声鸟鸣都能让她愣怔半天。
刘秀女母亲疑心刘秀女是犯病了，问刘秀女父亲是不是送刘秀女到医院看一看。
刘秀女父亲也觉得女儿最近有心事，不过他觉着很正常，因为恋爱期间的年轻人都这样。他告诉妻子不要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往最坏处想，女儿的病早好了，怎么会犯病？他说你多带她去外面转一转，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打打麻将、串串亲戚都可以，就是和老娘们扎堆聊天也比整天坐在电脑前要好。刘秀女母亲说这些她都试过了，不起作用。她说一般女孩子都听父亲的，你应该抽时间开导开导她。
这天吃过晚饭，父亲和母亲在沙发上看电视，刘秀女又坐在了电脑前。父亲进去坐在她身边，问她：“看什么呢？”
刘秀女说：“随便看看。”
父亲说：“我和你妈希望你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活得阳光一点，整天乐乐呵呵的，不愿意看到你愁眉苦脸。你妈说你经常在电脑上写东西，别写了，劳心费神，虚耗精血，对身体不好。你看村上的那些女孩子，整天和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的，走到哪里都有笑声，看着就让人高兴。你应该像她们一样，别一个人闷在家里，这样容易闷出病来。”
刘秀女说：“其实就是个习惯，像看电视一样，不看也无所谓。”她关了电脑，来到外间看电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