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十五
小林走了，饭店照常营业。老肥老婆虽然没有小林漂亮，可是她勤奋好学，很快就把小林的位子顶了起来，饭店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老肥老婆对老肥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一开始王志力还以为她是怕老肥，慢慢发现她对老肥的顺从是自然而然的，从她的眼神和话语里能够感觉到她对老肥的信任和放心。老肥对老婆也不错，给她买了新衣服，还带她去理发店做了头发，虽然面皮还是有点糙有点黑，但从外包装上看也能冒充城里人。闲暇时间，老肥也会和老婆逗逗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饭店里平添一股家的氛围。
饭店里的账目依然是老肥经管，和小林不同的是老肥老婆可以管钱。王志力还和先前一样做帮工，偶尔也会炒菜做饭，那是在老肥十分疲乏的时候。老肥老婆对王志力不错，经常帮王志力洗衣服，有时候老肥还让王志力到幼儿园帮他们接儿子。王志力几次想要走，可就是说不出口。就这样，几个月又过去了。
这天，李云菊给王志力打电话，让他请半天假去帮她做点事。王志力二话不说就过去了。李云菊把他带到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李云菊哥哥在这里买了新房子，刚刚装修完毕，李云菊带他来这里清理装修后剩余的建筑垃圾。
李云菊准备了口罩、帽子和工作服，两个人各自换上就开始清理。他们先把那些装过油漆的铁桶和塑料桶、废刷子、切割机的废刀片、包装盒、裁下来的装潢材料和剩余的装潢材料装进几个大包，坐电梯下来放进楼下的垃圾箱里。这些垃圾有墙砖地板砖的碎块，有大理石碎块，还有木板、龙骨、石膏板等边角废料，很重，一个人搬不动一大包，他们就两个人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重体力活了，上上下下跑了几次，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李云菊说喉咙发干，王志力就下楼给她买冷饮。已是深秋了，街道上那些卖冷饮的小摊点早已销声匿迹，他只好在一个水果摊前买了二斤大黄梨带回去。房子里没有凳子，他们也顾不得灰尘，坐在地板上，一个人拿着一个梨吃了起来。梨是自然熟透的，皮薄味美，吃起来脆而无渣，梨汁满口。酸甜的梨汁涌入喉咙的一刹那，李云菊想起了老家的秋天。她家院子里长着两颗大梨树，树上长的梨就是这个味道。每年秋收过后，树叶经霜变成紫红色他们才要摘梨。熟透了的黄梨汁液饱满，轻轻一碰就会流出水来，嚼一口满嘴生香，摘梨吃梨是她秋天记忆的一部分。他们来城里开饭店后，梨树就没人管了，去年哥哥回家办事，回来说院子里的梨树已经死了。
房间里积着厚厚的灰尘，都是电锯锯下的木头屑、墙砖粉末等，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打扫。屋里很干，笤帚一扫就会腾起一团粉尘，尽管带着口罩，也挡不住那呛人的辣味。还没有扫完客厅，两个人就像从灰堆里滚出来一样，成了灰人。他们只好趴在窗口透透气然后再打扫。
整整扫了一个下午，他们把屋里打扫干净时天已经大黑了。他们打开屋里的灯光，刚刚装修过的屋子顿时显得金碧辉煌起来，两个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卫生间厨房都看了。
李云菊感叹说：“我这辈子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就心满意足了。”
王志力说：“这不就是你家的房子吗？”
李云菊说：“这是我哥的房子，我能住一辈子吗？”李云菊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王志力，闪出一丝异样的光。
王志力说：“你想得可真长远。”
李云菊说：“一辈子的事，不长远能行吗。”
两个人都成了这副模样，需要洗澡后再回去。王志力打开电热水器的开关，等开水的时间，李云菊问他：“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王志力说：“还不知道呢。”
李云菊说：“你这人太稀罕了，干了这样长时间还不知道自己每月的工资是多少，吃亏讨便宜都不知道，你就不怕别人坑你吗？”
王志力说：“我那个老板是我一个哥们，有些话不好说。”
李云菊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个哥们。一开始就应该把工资讲清楚，先小人后君子不怕，怕的是先君子后小人。”
王志力默然了。李云菊说的话就像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砸在他刻意回避的一个角落。他曾经想过和老肥谈谈自己的工资，但是总以为哥们之间讲这些有点薄气，有些不好意思。将近一年的相处，他知道老肥爱钱，对人不大方，特别是那样对待小林，更让他看出老肥的冷漠。可是他从来没有想也不愿意想有一天老肥会象对待别人一样来对待他。其实他已经想了，尽管不是深思熟虑而只是感觉，他隐隐约约觉得老肥给他的工钱不会很高，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电热水器里的水热了，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谁也不愿意先洗。推让了一阵，王志力说他不洗了，就要这样走。李云菊说到卫生间里的镜子上看看你的样子，走到路上会把人吓死，更别说去饭店招待客人了。李云菊让王志力先洗，自己躲进一间卧室把门关上。
王志力进了卫生间，马马虎虎洗过，擦身子时才发现没有毛巾，他不敢向李云菊要，只得湿着身子穿衣服，内衣粘在身上不好穿，费了很大劲才穿上去。
王志力穿好衣服出来，敲了敲卧室的门，李云菊打开一道缝，看见王志力穿戴整齐了，她打开门，对王志力说：“你走吧，我洗了以后自己走。”
王志力说：“天已经很黑了，我还是等你洗澡后一块走吧。里面没有毛巾，没有香皂，也没有梳子，我到下面给你买去。”
李云菊说自己累糊涂了，没想起卫生间没有毛巾，她问王志力用什么擦的身子，王志力说没擦，就那样把衣服穿上了。李云菊就笑，说：“那多不舒服呀。”
王志力伸展伸展胳膊，说：“没事，现在身上已经干了。”
王志力买香皂毛巾回来，李云菊对他说：“王志力你放老实点，我在里面洗澡你不许偷看。”
王志力说：“我和你一样，躲到卧室里面总可以了吧。”说着进了卧室。
王志力趴在卧室的窗口，看着对面大楼里零星的灯火，想象着住在里面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他想到了老板，想到了银行员工，想到了律师，想到了医生，想到了教师，想到了机关工作人员，想到了白领，想到了烟草、石油、电力、电信、铁路等部门员工，他觉着城市里的房子就是为这些人建造的，就是为了满足这些人的住房需求。他想起自己刚来这个城市打工的那个建筑工地，那个小区比这个小区的规模还要大，现在应该有人入住了吧。他又想起了包工头还欠着他的钱，不知道龟孙现在有钱没有。王志力觉着肚子有点饿，看看手机时间显示，李云菊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他想洗澡也就是一二十分钟的事，在里面磨蹭什么呢。他忍着肚饥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李云菊才从卫生间出来。
王志力看着洗澡后的李云菊，结结巴巴有点说不出话来。李云菊面色红润，一头乌发如同瀑布，身上散发着女孩子特有的芬芳。她款款地梳着头发，凸凹有致的身子弯成一个优美的弧，表达着活力与温柔。王志力痴痴地看着，眼球一动不动。李云菊说：“你那样看我干什么呀，你要喜欢我就买房子，买上房子我就嫁给你。”
王志力从痴迷中回过神来，笑笑说：“在城里买房子啊，那你是逼我上月亮。”
李云菊说：“看你那点出息，又没让你现在就买，明年或者后年买上都可以。”
王志力问：“如果我五年以后买上房子呢？”
李云菊说：“我等你。”
李云菊说话时似笑非笑，说的话半假半真，王志力摸不清她是在向自己摊牌还是开玩笑，他说：“你等着，我给你买个天安门。”
两个人一同下楼，相跟着走出小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志力拉住了李云菊的手，李云菊没有反抗。他们就这样拉着在街上走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家快餐店门前停下来。王志力说我们就在这里吃点饭吧。李云菊说我们就是卖饭的，回去吃吧。王志力说这里做的饭和我们做的饭味道不一样。拉着李云菊进了快餐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