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孩童时候的那些回忆吗?
它们是不是如困兽般在无数个寂寥的梦里闯入你的脑海,萦绕不灭。
你很想念它们对吗?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
新年的喜庆是围绕在团圆和祝福当中的,互相一句“新年快乐”貌似已经是必不可少。
可是我却丝毫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哪里的热闹都变得颓废不安。
按照家里的规矩,大年初二的早上是要回老家的。一大家子人簇拥在清晨的尘嚣里,说说笑笑,走走闹闹。爷爷这一房的人从小家里搬出来也得有近二十年了吧。一年一次的回老家上坟是习惯,也是我们这家里与上上上辈最后的联系了。
老家不算太远,坐车也不过一个来小时,但是我不喜欢回去,除了下乡时沾染泥泞的汽车让我反胃外,还有他们所谓的人情,不过是假惺惺的从对方大人的手里接过不算太厚的红包然后交给父母再还回去给他们的孩子。
这样就算有交情了?
哪门子的交情。
不过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看着这些交情了,看着它们不断重复在我的眼前,毫无意义。
我承认会观察这个确实是我在老家待得太无聊。这个地方离小镇上不算太偏远,但也要好些时间,周围除了稀稀拉拉的几处人家,别的都是大山。
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
大山里的子民世世代代向它朝贡,信仰着它,不曾离去。
“白苍,一会儿完了我们去对面那个山上转转吧,听说这个地方啊可养人了,山上还有野鸡呢。”小姑妈嘲我嚷嚷。
别看我管她叫小姑妈,她确实比我大一个辈分,她的孩子也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是她的心啊,跟我们却老不了多少。
我把手里的三柱香插在从未见过的“大舅公”的坟前,朝她看着的那座山望去,不算很高只是在这个狭小的村庄上头,它好像在这个地方看着这个村子很多年了,山下那棵大树三个人围着也抱不住它。白宏彦说,那棵树是他们小时候所有的回忆,他们小时候它就这么大了,说不好啊有上千年了。
爬山的感觉总是让我忘记了自我,好像是真的回归自然了呢,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像是会说话,它们冲我笑笑我好像也就突然开朗了。
这是大自然的慷慨吧。
从山顶上向下看这个村子,夕阳万丈也掩盖不了它的沧桑,这个养育了多少代人的地方。
我看见白宏彦站在村子边上朝我招手,隔着这么远我好像也能看见他在冲我笑。他的身躯那么小,在这片天地里渺小得我好难以找到他,那个男人好像真的老了,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白发,腰也没有以前直了,我还以为他是永远都不会老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不恨他了。
不恨他的重男轻女,不恨他的漠不关心,不恨他对我妈的打骂。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从山顶上飞快地朝下跑,不停息地跑,一直跑到他身边,把所有的眼泪都抛在身后,空气里混合着油菜花的味道,和它们一起埋葬在这大山里。
我是真的飞快地跑下来了,好像停也停不住。那些小路弯弯曲曲地带我飞。
但是我却还是没有跑到他的身边,我在村子边上喘着大气。他看见我冲我笑了,我却也笑了。
可我还是没有说话,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年里不和他说话。
我好像忘记要怎么跟他说话了。
“山上找到野鸡了吗?”白宏彦说。
我看了他一眼,太阳就快要落山了,最后的耀眼刚好在他背后,那光芒刺得我都睁不开眼。
“没有。”
“那鸟总是不少的吧。”他继续说,“我们小时候啊经常去那个山打鸟,你爷爷做的弹弓可好了。”
他的眼睛看着山,山也看着他,看着他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男人,看着他又带回了他自己的孩子。山记得他所有的欢乐。
呵呵,他这个样子还真的好笑,可怜。
可怜啊,一个人没有了最珍惜的东西该是多么可怜。
“这个山啊叫‘乃子山’,你看,那边还有一个跟它一样高的,跟它长得一样呢。”
我看了看村子的另一边,还真的一模一样呢,像个镜子一样对称。不过这个名称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吧,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都是小孩和老人。老人日复一日地讲述大山的故事,而孩子早已腻了。
“看!”小姑妈突然从我身后窜出来,手里举着一束花,晃了晃说,“好看吧!这个花可以吃呢,我小时候经常摘,喏,就在那边的井旁边。我小时候啊摘花曾经掉到井里去了,还是你爸站在旁边喊‘快来啊快来啊,白幺妹掉到井里啦’,你奶奶啊在乃子山上一下就跑下来了,提着我的后脚就捞上来了。”
“哈哈哈,后脚。这是你奶奶说的。”小姑妈又补了一句,大概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大笑了起来。
白宏彦抽了根烟,嘴角弯起的幅度似笑非笑。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岁月流逝了吧,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只能看着它,从你试图抓紧的手指缝里,一点一点离去。
爷爷从老屋里走出来和他们笑谈,好像那些岁月仍然没有改变什么。
老屋还是以前的老屋,破旧不堪,爷爷说这老屋二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没变,唯一变的就是老屋旁边的这个祖屋了,那是爷爷以前住的地方,后来搬去了荣城,5000块卖给了五伯,也就是爷爷五哥的儿子,爷爷有六个哥哥,他是最小的一个。嗯,最小的一个,宝葫芦娃。
新春的乡下就是这样,不断的有回乡的小车回来,又离开。那些人还是那些人,不过是换了衣裳,带回了新人。
但是我依然相信,在这里,他们的心还是像多年一样。不管是在外面经历了怎么样的风雨,走过怎样的青葱岁月,故乡的土还是像当初那样,空气里泛着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