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九在城里耽误了好些时间,趁着申时未过,飞也似的向不游山走去。进了山,又瞧着四下无人,便运了气,一个抬脚落地儿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原处,当真是绝好的轻功。
不游山里有座不大不小的山庄,名约不游庄,不游庄被建在山林的最深处,常人并不容易找到,穆小九便住在那里。
才不过小半注香的功夫,穆小九就回到了住处。她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撇了撇嘴,“真俗!”
刚想抬脚进门,只听到身后一声暗喝:“站住!”
穆小九心中暗道大事不妙,想也不想的就往院里跑,她跟师爷爷学了些拳脚功夫,又下过苦心练了上乘的轻功,开溜这件事对穆小九而言决无压力。穆小九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追没追上,只是一股子劲儿的往前冲。
“哎呦!”
她跑的太快,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突然出现的人肉屏障,这一撞,竟生生把穆小九给弹坐在地上。
“我去。哪个不长眼的小混蛋,竟敢挡本小爷的去路?!”穆小九被撞急了眼,不等抬头便开口骂了起来。
只是……为什么突然这么安静?
穆小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抬头看来人,这不看还好,可如今看到了,穆小九硬是有种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眼珠子摘下来的冲动。挡在她前方的不是别人,真是那被穆小九下了药,又脾气暴躁古怪的师爷爷,严老怪。
“嘿嘿嘿,师……师爷爷,您……您醒啦?”
严老怪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一脸狗腿相的穆小九,突然冷笑了一下:“不然?”
这一笑,笑的穆小九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呃,我是说……师爷爷您……您睡得可还好?今儿天气不错,要不然…您再睡会儿?”
“哼,你个小兔崽子也知道关心起我来了?答你话,我睡得好的很。就是睡的久了点,有些饿。这不,过了饭点了也没吃东西,我叫阿英做了些饭菜,你也一起来吃吧。”
严老怪也懒得再理她,不等穆小九说话转了身便向内院走去。穆小九一听“饭菜”二字,暗道糟糕,不好的预感更甚,心下算计要趁师爷爷不注意的时候逃跑。哪料严老怪像是真的听到一般,回头就给穆小九一记眼刀,扎的穆小九那叫一个生疼。
严老怪走到廊亭的拐角处又甩下一句话,“门修,你等会儿带着小九一起来,不许叫她溜了!”
少年不知是何时出现在穆小九身后的,只在听到严老怪一声命令后,才简单的答了话:”是,师父。”
这下,穆小九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路上,穆小九都在向身后的少年抱怨,阴郁的心情少年却是不能理解。
“长门修!都怪你,你没事老吓唬我做什么?!这下可好,被逮个现形。都怪你。”
“……”
“长门修,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钱了,怎么每次被抓都是因为你呢?!”
“……”
“不就小时候用春。药。整过你一次嘛,你至不至于,我早就跟你道歉了好么?再说,那是过期春。药。,过期春。药。,也就拉几天肚子红几天脸而已,你干嘛一定要记仇到现在??!”
“……”过期春。药。?仅此而已?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他那会儿跑了多少趟厕所么,师父竟然还骗他脸红这病是后遗症,永远好不了。他当时气的差点想自裁!
“喂,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穆小九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杏眼怒睁,巴不得把长门修的脸看出个洞来。
“没有。”
“哈?”
“没有要吓你。”
穆小九一听,更是气急,“呸,那你当时在门口堵我作甚?”
“叫你站住……别进,师傅在里面。”
“……”长门修你大爷!
穆小九二人进屋的时候,仆人阿英已将饭菜摆好在桌上。严老怪坐在主位,一边吃着饭,一边唤二人坐下。
“吃个饭还这么墨迹,怎么,是想逃跑?”
穆小九慌忙解释:“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顺势又向一旁的长门修靠了靠。
“那吃吧,疯了两天,出去又没少折腾吧?”说着又起身夹起一只鸡腿放到穆小九碗里,”你最爱吃的,放心,没毒。”
穆小九一听这话,脸蹭的就红了起来。她知道严老怪话里的意思,心想既然师爷爷到这时候都没怪罪她,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了,加之这一天真的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去想其他,埋头就啃起鸡腿来。
吃过饭,悬在穆小九心里的那块石头也随之落了下来。她这一顿可没少吃,一桌的菜菜多少都吃了些,然而一切风平浪静,身体也无碍。看来,师爷爷这次是要放她一马了。
“阿英,帮我取壶翠云罗来!”话音刚落地,还沉浸在无比喜悦的穆小九突然感到后颈一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桌前,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她隐约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像是从九天之上传来,悠远且清冷。
“再怎么得,师爷爷也得让你吃饱了再睡不是?”
偷袭!严鹤松你大爷!!神志不清的穆小九心里暗骂。
严老怪见穆小九已沉沉睡去,便将手中的银针藏回了袖中。
“门修,小九儿就赏你了。为师吃的太饱,要出门遛遛神儿。”
长门修:“……”
“记得节制!”
长门修:“==????”
三天后。
“长门修,你大爷!”
“……。”
“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我要离!家!出!走!”
“哪儿?”
“要你管呢,总之,不许再跟着我,如果你还对三天前师爷爷偷袭我而你却见死不救这件事心有愧疚的话,就别跟着我。”
“师父……。”
“不许告诉他,听到没。都是你,害我平白无故睡了真正两天!你要是敢和他说我下山了,这事儿我不但要跟你计较到底,还要和你永远绝交!”
“……嗯。”
穆小九见长门修答应不再跟随自己,态度也就好了许多。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我只是下山历练历练,就想多开开眼界。倘若有一天我们还能再相遇,我一定把最好听的段子说给你,只给你一个人听哦,独家。”
“……。”
长门修望着穆小九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保重。”
酉时,严老怪带着阿英回来,看到独坐在庭院里的长门修,便问:“小九儿呢?”
“离家出走。”
严老怪:“……。”
“那你怎么不拦她?”
长门修:“不让。”
严老怪看着长门修的眼神多了几分揶揄:“那她是不是也跟你说,不让你同我说她离家出走这件事?”
“……嗯。”
“那你为何不帮着她瞒我?”
“不能。”
“哎。真是个蠢小子。我怎么养了你们俩个没用的玩意儿?”,老怪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孩子的性子向来如此,就算她今日不走,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的。当年,你的师兄也是如此啊……门修,你自小稳重,不善言辞,和小九儿完全不同。只是有些东西,守是守不来的。”
长门修低垂着眼,依旧不肯多说一句。老怪也早见怪不怪,他从阿英手中取过一封信和一张图,交给长门修。
“小九儿一人独去,我不放心,你且收拾一下,随即下山,找到她。不必一直跟着她,只要你能保证她这一路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可。你的主要任务,是这封信里的东西,地图我也一并给你了。等你下山后,再打开吧。”
“是!”长门修也不做多留,向师父请了安便自经离去。
太阳不知在何时落下,庄中的石灯早早被仆人点亮。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了穆小九平日里的叽叽喳喳,整个不游山庄竟像失掉了一缕生魂般,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凉执,这大概就是命吧,她竟也同你一般捺不住这山中寂寞,离开了这不游山。”
“她今年十七了,比你当年离开的日子还要早些。”
“凉执,为师老了,没办法再护她周全了,我把她交给门修,你会怪我么?门修……他是个好孩子……”
端坐在凉亭的老怪不停对着悬挂在夜空的弦月说话,一句又一句。他没了平日的暴躁冷傲,只是用哀伤的语调不停重复着一个名字,月光清冷萧肃,冷冷地打在严老怪身上,那一刻,所有的仆人都仿佛看到,亭中坐着的那个退去了威严的老人,他身上印刻的孤独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