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都睡不着的全家,等鸡叫三遍后,都陆陆续续爬起来了。再次给老四收拾行李,看看还有什么想带而忘了带的东西没有。同样,厨房里也是最忙的时候,得给老四和送他的人煮上一斗碗挂面。
这个送他的人,还是经过激烈竞争,最后哑巴二哥胜出了。原因其实很简单。金包银年纪大了,走路到高峰山底下去等罗戈到蓬溪的车,有点远,山路多,他走不快,怕误了赶车。所以,他第一个被大家淘汰,虽然,他想去得慌。
而老大刚一张嘴,大家就指指他挂在胸前随时准备套到嘴巴上的口罩,老大就只好闭嘴了,自己的兔唇超难看,不戴口罩根本不敢见外人。可一戴了,人家还以为他得啥子病了,没法,只好自动放弃。而老三本来也要去的。可是他的单帽儿,也不适宜走快路,一方面,万一有风,容易把他的帽子刮掉,更可怕的是,那山路两边树枝多着哩,就算没有风,万一有树枝把他的帽子挂到岩底下去了,找不到帽子,那就等于要他命了,他还怎么再送人?结果,只有哑巴老二没有问题。只要他不说话,就没人会把他当哑巴——这话是不是听着有点耳熟?
那两斗碗油辣子挂面弄出锅后,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着,喉结不时上下蠕动,老二和老四吃得“醒阿悚的”(西充方言,拟音词,没有字面意义),等他们吃完了,老二就背上老四的包,和爹娘告别,此时天还没有完全开亮。
大家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那眼睛因为饱含泪水,全都晶晶的亮。
慢走哈!早点回来。
爹妈保重,哥哥们保重。
留守的人,出门的人,翻来覆去重复着这两句话。直到两个黑影子,在黎明的夜色中消失。(7200字2015。11。11)
从金四娃的家到高峰山其实并不算太远,大概十多里地,但却要经过三个市县。以前射洪归绵阳管,蓬溪归遂宁管,而西充归南充管。金四娃从自己南充的家出发,大概走五里田坎路,就进入了绵阳的地界,然后再走六七里山路,就到了遂宁的地界。
像那个鸡鸣三省一样,金四娃和他的二哥不到两个小时,就穿了三个市。当然,如今射洪和蓬溪都归遂宁管了,一个多小时穿三市的事,不会再发生,但穿两市三县,却是依然保留着。
高峰山是一个好地方。有王师祖和范师祖,还有传说中差点做了皇帝的罗英秀才。当然,更为神奇的是这山上的道观是按先天八卦修的,走进去跟迷宫一样,不是后来把死门和机关暗道门封了,不知要弄出多少人命来。
四娃一家逢年过节,总会去高峰山逛逛,现在,活了30年的四娃,竟然首次,到了高峰山却不上去,也没有时间去逛了。
来到这里是为了离开。
四娃抬头看了看山。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心里有些不舍,但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现在山上已经可以通车了。不像以前,爬得嘿哧嘿哧的。以后,如果飞黄了,腾达了,那就开上自己的私家车,带上自己的城市娇妻,不用爬山,屁股上多冒几股烟,就可以到高峰山的迷宫楼去欣赏风景了。
你在看啥子?金二娃用手比划着,嘴里“呜哇呜哇”地叫。四娃眼角也有泪珠滑下,他看了一眼哑巴二哥,也用手比划着说,没看啥,就要告别了,心里有些难受。
哑二娃指了指公路通往的罗戈方向,意思是,公共汽车很快就要从罗戈开过来了。
金四娃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这还是他在双凤上高中时,为了看时间方便,从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只要时不时换块圆电池,居然还能走,只是误差稍大一点,总是比正规时间,快上五六分钟。但能这样,已经比某些机械表、石英表好多了。
已经早上八点零八分了,大概八点半钟,从罗戈到蓬溪县城的班车,会在这儿经过,并临时停靠上人。
隐隐约约又有一些赶车的人,朝这边走来,大多迷迷瞪瞪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金二娃还帮着金老四背着包,不时地向来车的方向张望。
等待的时间,哪怕很短,等的人也觉得漫长。
金二娃不再发出声音,也不比划了。他得冒充正常人,不能让人看出他是个哑巴。尽管,他的长相,稍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典型的“哑相”,但他鸦雀无声地站那儿,就不太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看得出来的前提是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