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娃也懂这点,他也不开腔了。二哥是来送他的,送佛送到西,二哥的任务是把他送上车,然后,看到这班车朝文井场方向驶去,直到看不到车了,也听不到声音了,他才会赶回去。
人越聚越多,全都焦急地张望着,小声报怨着。
只有金家两兄弟很安静,啥也不说,用眼神表示焦急就行了。
终于车来了。还好,车上的人不多。金二娃很聪明,抢到了车门打开的位置,他赶紧把身上的包取下来,然后用力把四娃往车上推,然后用身体挡着其他想挤进来的人。直到四娃上了车,找到自己满意的座位后,他才笑眯眯地让开,站到路边比较高的一块石头上,等车重新开走。
四娃是有些晕车的,他以前坐拖拉机的时候,只要拖拉机跑快了,他就晕得要死。他把包塞到自己的脚下,然后,迅速从兜里拿出已经预备好的车费钱,并顺便按了一下藏在内裤里面的300元备用金,硬硬的条状还在,一切都还不错,非常顺利。现在只要汽车一到蓬溪,就离CD更加近了。
金二娃在车外路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金四娃,直到金四娃忙完了,抬起头来看他时,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扭了过去。
终于,所有的人都上车了,刚才还有些空哨(西充方言:空起的地方多)的车厢,现在一下就满满当当了。
汽车重新启动。二娃又把眼睛盯到了四娃的身上,开始拼命地挥起手来。电影里都是这样告别的,二娃非常清楚。
四娃勉强笑了笑,也挥了挥手,嘴巴里无声地说,二哥多保重,我一定会努力的。
四娃知道二哥听不到,但二哥懂唇语,从你嘴巴的张合中,他基本上就能弄懂你在说什么。也就是说,他能看到你说话的声音。
二娃终于不怕别人看出他是哑巴了,他又比划起来。再不比划,汽车就越跑越远了。
他比划的是,四弟慢走,我们舍不得你,我们等你早点回来。
可惜,后面那一句,他虽然比得非常快,但汽车根本就没有等他,越跑越快不说,还很快绕到山弯里去,啥也看不到了。
二娃相信四娃一定能看到。
事实上,四娃不用看,也知道二哥的心意。
兄弟情深,终归不能取代夫妻之情。兄弟再好,也不可能一辈子厮守在一起。为了香火,为了后代,为了更加美好的生活,分开是为了幸福,分开才是真正的感情。
“乐”的父亲往往是“苦”。
苦的方式万万千千,背井离乡只是其中一种。
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金四娃,金老四,现在要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挑战了。他不再有父母和哥哥们的呵护,虽然,他已经三十而立了,但他压根就没有立起来。
比较破旧的公共汽车在并不宽的乡村公路上盘绕,速度自是跑不起来,这公路也是土路上面铺了一层碎石,坑包不平,摇摇晃晃,自是再正常不过。
四娃有些晕车,便闭上眼睛休息,加上昨晚本来就没有睡好,所以,迷迷糊糊中,他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车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司机在他的耳边喊,蓬溪到了,赶紧下车。
四娃赶紧下车,问司机,师傅,我要赶CD的车,到哪里去赶。
司机说,这里就是车站,你赶紧下去买票,到CD的车马上就要出站了。
四娃赶紧下车,迅速找到售票点,还好到CD的车比较多。坐的人不算太多,也许,这个季节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出去的人少,回来的人也并不多。
买好票,找到车,四娃终于坐到了比较不错的大巴车上,坐这车的感觉就比跑乡村的车好多了,四娃前后晃了晃,挪了挪屁股,总算坐到了自己感觉最舒适的姿势。
这一回,不光车好,路也相当不错,汽车出城后,没多久,就上了成南高速,那速度也跟风吹似的,倏地一下,就提上来了,高速路两边的树木,都跟箭一样往后头跑,四娃开头还有些兴奋,可一看到这么快,立即就恐惧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是晕车了。于是,他赶紧闭上眼睛,相信下次再睁开眼睛时,CD就到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早出来,现在金四娃已经到了CD,他不再穿那身灰朴朴的衣裳,他要把放在包里的那套巴拿马西装拿出来,现在已经进了大城市,他必须穿得体面些,不能让人家瞧不起,不然的话,也不好找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