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都犯下了一个错误,那金三娃金老三是农历9月23生的,天气已经转凉,金三娃从生下来起,就在头上戴着一顶“红中中帽”相当于现在的红色线帽,穷人家庭,生娃一般在家里生,土弯村有名的赤脚医生何万锡手艺“嚆矢(西充方言:好,优秀)”得很,内外妇幼皮,眼耳鼻舌喉,啥子科都整得来。尤其是妇产科,比公社卫生院的妇科医生都嚆矢。土弯村以及周边乡村的娃儿都是他接的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而且收费低廉,顺产5元,立生子才10元。
金包银的娃儿自然都是让万锡先生接的生。村民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很奇怪的是,从来不称万锡医生为医生,而是叫先生,现在听起来,就跟叫鲁迅先生一样亲热。
万锡先生只管接生,娃儿落地,母子平安,他就收钱走人。
而金包银没有发现金三娃有什么问题,也没有条件给金三娃洗澡,大人娃儿一年头到除了夏天去河里“板澡(西充方言:洗澡、游泳)”外,其他时间,不会专门洗澡的。冬天更不可能,没有那个条件。顶多大年三十下午洗一下“克休娄(西充方言:膝盖)”,这样做,听说,去亲友家出门(西充方言:走亲戚,串门)最容易赶上人家吃饭的时间。因为农村人吃饭的时间大多不固定,饿了可以吃,忙完了也可以吃,农忙的时候,一天吃五顿。三顿正餐之外的另外两顿叫“打腰台”。所以,要做一个洗了克休娄的“赶斋和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由于条件简陋,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事实上已经快进入夏天了,金包银才给金三娃取下头上的红中中帽,结果就发现,这小子的脑袋跟刚从娘胎里出来一样,仍旧是红朴朴的,居然一根头发都不长。
这下,金包银“断脊着了一口气”(西充方言:极度失望,喘粗气),他不断地抽着两毛钱一包的劣质烟,看到表妹老婆在大洗脚盆里给三娃洗澡,他已经没有心情打下手了,吐了几个浑浊的烟圈后,他骂自己道,妈那个铲铲(西充方言:不解释,自己领会),全身上下都看了,咋就搞忘了帽子底下那个红球了呢?这个地方,金包银已经无法承受自己的一再失败,所以,已经不把金三娃的脑袋当脑袋而是当红球了,要能摘下来,金刀河敢肯定,他能把这红球一脚踢到仁和镇(位于射洪县,与西充县交界,距土弯村30多里)去。
第三个娃儿失败之后,金包银自然不服气,对表妹老婆说,老子们今天晚上又继续修床板。表妹老婆也很失望,但不论好坏,这三个娃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自家的表哥男人,又要修床板了,表妹知道,表哥又想耕地造人了。她得提醒他一句,便细声细气地说,现在再生,那超生罚款,就是把我们全家当了都给不起哟。
金包银把烟屁股一扔,说,罚他龟儿些的,老子人一根,球一个,要钱没得,要命有一条。
于是,没多久,金四娃就装到了表妹老婆的肚子里。
这一次,计生干部轮番上阵,坚决要求金包银两口子去计生站把娃打掉,然后再做绝育手术。
金包银叫表妹老婆躲到山洞里去。他来对付,对付的结果是,他被几条彪形大汉弄到公社计生站去做了输精管结扎术。
金包银回到土弯村后,就感觉自己跟骟了的狗一样,走路都打偏打偏的。虽然那两个鹌鹑蛋还在,但没有文化的金包银还以为自己已经变成皇帝身边的公鸭嗓子“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