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风子天一如往常般从卧室里出来,为雾怜包扎。手提着医药箱,来到正嗑着瓜子的雾怜身前,轻轻地蹲下身子,拿出那棕褐色的药瓶和几支棉签,为她涂抹起伤口来。
虽然雾怜已经见怪不怪的了,但还是不忘在嗑瓜子的同时用余光瞄几眼风子天。
而风子天总能在这时与雾怜对上视线,轻笑一番,其实他实在是不解,自己上药时候的样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用得着偷偷瞄上几眼的呢?
见雾怜嗑瓜子嗑得正起兴,风子天吞吞吐吐地说道:“小怜你……能不能把手给我,让我看一下伤口好了没有。”
雾怜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他,偷偷笑着,干嘛这么腼腆,直接让我把手给你就是了,用得着解释这么多吗?
风子天迟迟不敢接过雾怜的手,妈妈从小就教育自己说男女授受不亲,再加上那时候青衣也对自己说过这番话,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女孩子的清誉。因此,风子天不敢再像初见时那番随意,再原地踌躇了很久,最后只好让雾怜的手顿在空中,自己零接触地为她上药。
可苦的却还是雾怜她自己,一只手臂酸了还不说,这两只手臂都相继遭殃,现在的她已没有了任何力气去嗑瓜子了。
当风子天终于肯放下手中的棉签,准备离开时,雾怜马上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左右伸展着手臂,假如风子天再磨蹭下去的话,估计自己这两条手臂也要作废了。
“至于吗?这么夸张。”见雾怜一个劲地点头,风子天笑道,:那好吧,下次我注意点,尽可能快一点。”
“不过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应该快好了吧。”风子天对着雾怜说道。
雾怜指着风子天,在手心写下:你说过,一个月。
风子天笑着点点头;“嗯,我说的,一个月。”
当风子天想要转身离开时,雾怜却又拉住他的衣角,在手心写下:我想洗澡。
见此,风子天脸上出现一抹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哦,哦,我都忘了,你,好多天都没洗过澡了,我和你一起……”
雾怜赶忙护住自己的双肩,向后退,一脸哀愤地瞪着风子天。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后山有个温泉,我想带你去看看而已。”风子天连忙摆手解释道。
雾怜吐了吐舌头,好像是自己误会他了,这才将手从肩上放下来。
风子天又打量了一眼雾怜,头发乱糟糟的不说,就连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皱巴巴的,风子天不禁咽了口口水,尴尬地问:“小怜你,还有没有换洗衣服穿啊?”
雾怜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
见此,风子天只好无奈地走进他卧室对面的那个房间里,摸索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件雪白纺纱连衣裙。低肩吊带,胸口,袖边,腰间,裙底,都有一层又一层的嫩白花边,少女的气息显漏无疑。
接过这条裙子的那一刹那,雾怜的手显然抖了两抖,从自己记事起,好像就从没穿过这么少女的裙子吧?确切的是,连裙子都没怎么穿过。只因为女魔头常常教导自己,战斗中裙子会大幅度的束缚自己的行动,各种不方便。而且在生活中,被那些小男生掀裙子的概率是很大的。所以不能贪图一时的美丽,而耽误了一生。就是因为这奇怪的教育,使自己和裙子无缘了。
而现在却有机会一试,雾怜此刻的心中充满着忐忑,却又夹杂着些许期待,反正女魔头又不在,自己试穿一下也无妨。
屋外阳光明媚,照得雾怜心里暖暖的,一旁的风子天也闭着眼似乎很享受的样子。雾怜推推他,在掌心写道:你家里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衣服啊?
风子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在我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直很安静,没有太大的动作,导致我妈妈一度怀疑自己怀的是个女孩。我妈妈很喜欢设计衣服,所以在那几个月里,她画了各种款式,各种不同年龄层的图纸,直到设计好成年时穿的衣服才彻底收手。所以啊,我妈妈房间里一直留着好多女孩子的衣服。”
雾怜憋着笑,继续写道:那你妈妈看见你的时候,是不是一度想要晕过去啊?
“咦?你怎么会知道的?”风子天奇怪地盯着已目瞪口呆的雾怜,“我妈妈说,见到我是个男孩的时候,一度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这也难怪,自己花费了那没长时间做出来的衣服,到头来竟发现白做了,换做谁都承受不住吧?不过我妈妈还是对我特别好,每天都会为我做新衣服,她说那些女孩子的衣服,就当做留个纪念,以后还是有可能派上用场的。”
风子天看了一眼雾怜:“真的用到了呢。”
风子天笑着,他眼中闪烁的光仿佛照进了雾怜封闭已久的心,不由得让她一颤。于是又谨慎地看了一眼风子天,还好,没被发现。
风子天领着雾怜来到来到了那所温泉前,烟雾缭绕,连耳畔吹来的清风也变得温温热热的。
雾怜眼底的惊喜藏不住,上前拍打着那通透如镜的水面,溅起一阵水花,传入风子天耳中的,是一阵堪比仙乐的水声。
哇,这水好暖啊,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泡温泉呢!
想罢,风子天便看见雾怜将两只脚伸进了水中,闭着眼,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可能因为湿热的空气将她脸上一抹红晕,让风子天忍不住凝眸。
“我,我先出去了,你,你先洗,洗,着吧,有,有事叫我。”
说着,风子天就像是个犯事人一般落荒而逃,跑向远处的那棵苍天古树下。
就连风子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坦然。
雾怜一脸疑惑的看着风子天远去的背影,跌跌撞撞的,终于在树下躲了起来,再看不真切。
真是奇怪,刚才还好好的。雾怜想,看了眼放在一旁石头上的那件裙子,又将视线落到了眼前的温泉上,这么大,不好好洗洗,也真是对不起自己,唉,也不知道我穿上那件裙子会不会好看。
而此时坐在树下拔着草叶的风子天思绪渐乱,眉头深锁,嘴巴里喃喃着:”唉,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今天看着小怜,心里怪怪的,我不会得病了吧。”
沉默半晌,忽又开口,转身看着背后的老树说道:“你也觉得我生病了是不是?嗯?你又为什么说我生病是好事?”
风子天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自从与卡宝缔结盟誓后,风子天便感觉自己能更真切感受到周遭事物的波动,而得到天灵水后这感觉变得更加强烈,自己已能准确发现自然事物的细微变化,再加上这几天废寝忘食的修炼,不知不觉,自己好像拥有了一点通灵的能力,能和花草树木搭上一两句话,虽说还没达到那种很高的造诣。
老树说道:“孩子,刚才的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吗。”
风子天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她受伤了,我把她救了回来。”
“那你觉得她漂亮吗?”老树接着问道。
风子天低头,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她是除了我妈妈之外,我第一个认识的女孩。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漂亮,可小怜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舒服,还有,善良。”
“哦?你才和她认识多久,怎么就知道她是个善良之人?”老树的语气,让风子天奇怪。
“我妈妈经常对我说,相由心生,心思纯净的人,善良就会写在脸上,而且很好相处。“风子天说。
“呵,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我在这已活了数千年,见过的人多不胜数,那些个身背戾气之人,那个不是长着一张好人的脸,可到最后呢,在我面前能看见的,只有刀光剑影,横尸遍野,所以,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风子天郁闷了,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让自己不要去相信任何人,这样不是很残忍吗?风子天一直相信自己妈妈说的每句话,人间会有真情存在,便辩解道:“可是每天都在怀疑着别人对自己是不是真心的,处心积虑,勾心斗角地活着,这样不是更累吗?为什么自己不先拿出真心对别人呢?我妈妈经常对我说,人是被赋有最真挚情感存在的生物,才得以生息到现在,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存在。“
说这话时,风子天露出最纯粹的笑容,直到很多年后,这个理论被他信任的每个人反复压碾,生生捏碎,他才深刻领会到,人也是一种会因自己那最真挚情感,而背叛众生的生物,他也才认识到那时候那个相信人间有真情的自己,好蠢,更明白了,那些个让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人的用意何在。
老树心一震,说道:“你还是个挺较真的孩子,那好,我最后问你个问题,假如那个女孩有一天离开你了,你会不会心痛?”
风子天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开口:“她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本来就不是属于这的,而且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也会走的,只不过,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一个朋友,的确是有点舍不得,我会想她的,也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吧。”
“真是个有心的孩子,这病,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老树笑道,“不过,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听到我说话,大概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吧。”
“谢谢,我叫,风子天。”
“风,子,天……”老树喃喃自语,“难怪……”
“不过,老树爷爷,你说我长大以后就会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风子天不解地问道,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老树爷爷,老树爷爷……不会是这通灵术失灵了吧。”
老树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周围安静得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没有发生一样。
闲来无事的风子天便又再次坐到草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灵魂神游,是不是所有女孩洗澡都这么慢,好像就连自己的妈妈有时也会这样。
就这样干等了半个时辰后,身后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哼着小曲的声音,风子天回头,便看见雾怜身穿纯白衣裙,微风拂过,撩起她一缕已干的发丝,好看的锁骨线条显露无疑,挠了挠头,抿着双唇,一脸期待的看着风子天。
风子天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的午后,风吹着,一位宛若仙神的女孩,衣袂飘飘,对自己笑着,或许这将是他一生逃不开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