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穿透林叶罅隙,落在苏坛脸上。
他睁开惺忪的眼,恰好见到何文娟的指尖凝聚几滴晶莹的水珠,涂抹于脸上洗漱。此般神通又引得苏坛大呼小叫,只差上前抱住对方大腿拜师了。
两人稍作整理便上路。
沿着山间小径,拔开丰茂的野草,不久便见到几栋砖瓦房。
期间苏坛滔滔不绝缠着何文娟问俢者世界的奇闻秩事。世外有大荒,深渊之下是泽国,悬空巨岛广裹无际,地心世界百族林立。有圣人千秋不死,有神通可遮天蔽日。有国家机构管辖的御寇流,专司人间超自然事件的处理。
狼人和吸血鬼,僵尸并妖魔都真实存在。
听得苏坛一愣一愣,心如花开,刹那间充满向往,不由问道:“娟姐有见过妖怪吗?”
何文娟极不自然道:“当然见过。”
其实妖怪精灵自有他们的世界,社会在发展,俢者的世界也日新月异。上古妖与人同处,故多有记载见妖撞鬼之事。新中国成立后御寇流出现,归中央统辖,妖怪之属迁往大荒,往来人间需获得签证。
何文娟虽然年纪轻轻便点燃慧光,但自小在毗罗宫长大,唯一见过的异常生物,大概是宫内云畔湖中硕大会说人话的乌龟了。其它玄妙事迹,多是听长辈所说,或自典籍中知道。只是不愿在苏坛面前落了面子,才如此吹嘘。
只看她一身的古装招摇尘世,便知这二十出头的姑娘撇开修为,实是比苏坛好不了多少。
饶是如此,仍让苏坛惊为天人,双目满含羡慕崇拜。
世间诸事大抵如此,讲究因果缘分,修行人更是。所以何文娟听到苏坛无父无母,联想到自己命也不好,那迅速膨胀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很快转变成一见如故。她甚至想,等拜贺闻天浩一事完毕,自己带苏坛回毗罗宫,央求师傅亦收他为弟子。
这般想的,她亦直言不讳的告诉了苏坛。
十八岁的少年听得此话,惊呆半晌后欢喜得手舞足蹈,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何文娟说再生父母了。
对于刚刚窥见另一个神奇世界的人来说,有希望获得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是何其幸运的事。
然而真正令何文娟震惊的是苏坛所修功法。
武林高手可一苇渡江,金刚不坏,历来只盛传坊间和小说中,现代社会劈个砖都堪称大师。不过万事总有源头,不可能空穴来风,内劲和真气其实都属于凡胎境的两个阶段。
磨皮炼骨,身负内劲;锻血化髓,体生真元。
而到了灵台点亮慧光,修的是元神灵力。
所以易筋经,九阳神功等武林秘籍,并非杜撰。如苏坛所练,据说是强盗帮传下的内功心法,名为生死卷。其内容晦涩,行功之法玄奥莫测。苏坛练了十几年依然是磨皮境,其中固然有他惫懒的因素,该心法本身极难修成也不可或缺。
但何文娟是灵光境高手,超脱世间武者的修士,眼光何其毒辣,稍微揣摩便觉得生死卷玄妙难懂。
又想到爷孙二人胆敢劫蓝家车队,所修功法如此神秘,何文娟不禁对不知踪影的罗福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路畅谈,沿着大路,一连走了好几个村子,在日当正午时,终于到了个小镇上。
两人惹眼的服装终归是引得路人纷纷注目。剪裁精致的古汉服,靓丽清美的容颜;通体乌黑如墨的连体衣。苏坛暗自纳闷了一阵:“娟姐,我们还是去换身衣服,这样太招人显眼了,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拍什么戏的。”
何文娟倒不在意。
她修的是毗罗经,求的是心意顺。
此番离洛阳南下,本来就是在尘世中历练,以求突破瓶颈。如果因为衣服不随众,顾忌别人的看法,而违背本心做出改变,岂不是与追求的道相驰甚远。何文娟想。
“你换吧,我这样就好。”
此时苏坛的念头却多,他见何文娟一身汉服,以为所有的修士都是长袖翩翩,朗朗古风,这才与想象中的神仙中人吻合。心中已经琢磨自己什么时候也搞一套这样的服装。
不过何文娟不换,并不代表苏坛亦是。
他在逃亡过程中,身上本就有多处弄得脏兮兮,且七月流火,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炙热难耐,故迫不及待找了家专卖店置换了全身行头。试衣间出来的苏坛,灰色的圆领短袖配亚麻休闲长裤,阳光味十足。
如果不是身高只得一米七,鼻子偏大,倒也算得上帅气。
两人找了家饭馆填肚子。
“修士也要吃饭吗?”苏坛盯着风卷残云的何文娟道。
“修士也是人,一日不超脱就还是人,是人自然得吃饭。你没看过西游记吗?西行取经的四人哪一日不去化缘。哪怕我师傅聚气于丹田,种出莲花朵朵,挥手间风雨即至,仍然每天要吃喝拉撒。”
啊!
此话让深受小说中修真者到一定境界可辟谷不食毒害的苏坛大为惊讶。
一碟酱牛肉,一碟手撕包菜,一盆酸菜鱼,一碟青椒炒腊肉很快见底。苏坛刚扒完第三碗饭,突然见何文娟神色怪异地盯着窗外。苏坛亦扭头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个瘦削的身影正急速奔行。
刚想问怎么回事,何文娟便道:“有古怪,跟上去。”
虽则见识有限,但身为毗罗宫弟子,有妙法在身,对某些诡异的东西自然能感应到。何文娟的心中却如大雪天见到送炭人般激动,南下广西一路稀松平常,谁想此刻竟从那奔行的身影感受到异类的气息。
想到自己若是能降妖除魔,回到宫中岂不是在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师兄姐前为师傅长了脸面。
招呼了声苏坛,迫不及待的何文娟便奔出饭馆。
此时修真希望系在何文娟身上的苏坛跟着跑。
接着饭馆的服务员撕心裂肺的喊着亦追了出去。
那道瘦削的身影跑得飞快,何文娟的脚步也快,唯独苏坛竭尽毕生气力也逐渐快要跟不上。听着后面骂爹骂娘的服务员,有心停下来结账,又怕跟丢何文娟,苏坛心内暗暗叫苦。
正当苏坛实在坚持不住时。
何文娟折了回来,伸手一张神行符贴在他腿上。感觉双腿灌铅的苏坛猛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脚步欢快,脸不红气不喘。两人速度犹如脱缰野马,一眨眼失去踪影,只留一地烟尘和骂得兴起的菜馆服务员。
追了大约有二十公里,来到山林间。
已经能看见奔行的人的背影,果真瘦小宛如排骨,身上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的确良。
眼看越来越近。
便见一块巨石侧面飞向他,如果被砸实,肯定皮开肉绽。那道瘦小的身影却根本未停,只是抬手迎向飞石。一声砰响,磨盘大的石块崩碎,扬起一阵烟尘。此举虽未伤到他,却令其奔行的步伐一顿。
紧接着林间猛地窜出一道人影。
一道迅猛夺目的光芒闪过,使得苏坛闭目。睁眼后,那个奔行的矮个子已浑身熊熊烈火,顷刻间化为灰烬。而旁边站着个苗条婀娜的女子,怪异的是肩上扛着把巨剑,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二人。
所见之景瞬间引爆了苏坛内心。
之前何文娟展示的不过是些小法术,虽神奇,却哪比得上此刻所见杀生大术的撼动人心。若是之前那人伸手格挡巨石,此举罗福生亦能办到。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则超出了少年的认知。
“是洛阳毗罗宫天放真人的高徒吗?”一道豪迈的声音响起,林间又钻出一人。
本来紧张的何文娟看清楚来人后,瞬间松了口气。
盖因她见巨剑女子一剑斩杀异类,实力明显达到御气阶段,比自己还高一筹,正不知是敌是友。而后来出现的人戴着红帽,腰间别着紫如意,装扮与赫赫有名的御寇流兵长如出一撤。
想来是御寇流办案,何文娟答道:“天放真人正是尊师,前辈可是巡查六省的戴红帽兵长?”
“听说天放有个徒儿,行为举止皆是异于常人,且天赋奇高,想来就是你了。”戴红帽说道。
“前辈谬赞了,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竟劳烦你亲自追杀。”听到对方话,蓦然明白异于常人说的是自己一身汉服,有点不好意思却心系那异类是何原身的何文娟道。
“是只蟾蜍成精,偷渡过境,害了几条人命,恰好被我等碰到罢了。”戴红帽瞧着苏坛道。“这位小兄弟是?”
刚从惊惧中回过神的苏坛闻言,不由多看了这个长得很秀气但声音豪放粗犷的中年人。同时心里惊叹,何文娟穿着古装青天白日晃悠便算了,这先来的女子长得这么娇小却背把比她还大的剑,莫非修士都是这样的怪胎?
何文娟则答道:“是我路上遇见的人,因跟蓝家有点小纠葛,我恰要去闻风山庄拜贺,便与他一同上路。”
戴红帽哦了声,以他的眼光,自然瞧得出苏坛不过粗通武艺。
“近来秀波城动荡,民间多有走失的阴魂,你们还是得多多小心。”戴红帽扔下这句话,未待何文娟应答,便转身离去,其一步数米,与那巨剑女子转眼间即消失在两人的视野。
这就是高人吗?
见到两人神乎其技的术法,苏坛不禁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而何文娟听得戴红帽最后一句话,则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她出宫时,师傅曾道鬼门将开,要她尽快提升修为。此次秀波城动荡,是否就是预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