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最近过的还是很安逸的嘛。”姜远在张姚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手里把玩着一盏雕龙刻凤的玉杯,他把杯子对准了阳光,享受着阳光下杯子凝脂般润洁的表面,恨不得一口吞下它。
“我怎么可能安逸,我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安逸,”张姚一把抢过杯子,拿出了另一个和它成对的杯子,倒上了一点暗红色的酒,酒透过乳白色的杯子散发出了一种让人一饮而尽的魅力,“有你在,关二爷再世也得愁成我这个样子。”
“我可没有那么烦,我手下的人最近可是相当的老实啊,没犯什么事。”姜远没等张汇成敬酒就在表达自己冤屈的同时,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两杯。
“好了好了,算了说好了不谈工作,这些逢场作戏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张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顺势扇开了刚吐出来的烟,把烟雾们赶到自己的两侧继续飘着,“你直说吧,今天不是老时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计划’重启了。”姜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说出了5个字,就像不经意地说出了一件不经意的事情一样,还模仿着张汇成抢他杯子的样子,抢过来张汇成手里的烟,留下张姚冻结了的表情和动作,仿佛一尊蜡像,就算午后的落叶缓缓地从窗户飘进来,停滞在了他的鼻子上,他也没有吹一下胡子眨一下眼睛。
姜远趁他没有缓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他的豪华书房。张姚的书房里面相当的整洁,没有胡乱摆放的卷宗,没有堆得满地的犯罪学心理学著作,只有几丛竹子,些许菊花伴着篱笆放在东窗下,正对着花园里的假山,就为取一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洒脱,他也经常拿自己与魏晋名士相比,说自己身在乱局依然能独善其身,与这种简约的生活态度不无关系。姜远不禁紧紧地皱了皱眉,蹭了蹭脚下的榻榻米,瞟了瞟案上放着的哥特式台灯和从欧洲老店里淘换来的旧音乐盒,最后目光落在屋顶上画着上帝的彩绘,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你都呆了这么久还没反应过来啊!”姜远实在受不了书房里奇怪的装潢和氛围,拍了拍张姚的肩膀,把他从震惊里拉出来。
张姚稍稍舒缓了一下情绪,活动了一下良久未动的筋骨,哆嗦着嘴唇颤出几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字眼:“我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姜远看到张姚的脸惨白的像他们家的院墙,如果换一个时间,他一定把他损到地缝里,但是姜远这次非但没有笑,反而假装一脸哀愁地望着他,虽然还是夹杂着嘲弄和不屑,但一股忧伤还是扑面而至。
姜远再一次拍了拍张姚的肩膀,佯作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可能时机还不够成熟,但是上头不听啊,忘张局以大局为重,虽然一时之间看起来像是忤逆不道,但是上面做出的决定,一定有上面的用意,你我怎么能够揣摩地透彻呢?张局长你不要多虑,早晚这盛世,将如你所愿。”姜远心里偷偷地笑了笑,在心底给自己刚才的发挥打了一个90分。
“那我……我干些什么呢?既然‘计划’这么重要的任务,我这么个小小的警察局局长能帮到上面什么呢?你还是让上面好好再次考虑一下,然后……然后再让我这种生活多过两年,‘计划’推迟几年反正也是一样的。”张姚面如死灰,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恐惧地抖动,手中茶杯里的水非但没有进入他颤悠的嘴里,反而洒了他自己一身,这些茶水就像是鲜血一样扩散着侵袭掉了他的大半件睡衣,惊得他赶紧站起来拍打身上的茶水,但是口中还是不停对姜远念叨,“我……我……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放心,你我都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姜远用一种慈祥的眼神看着张姚。张姚察觉到了这眼神中的温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泄了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噗嗤一下地坐回自己的椅子,“47号你可不要吓我,都是兄弟之间,事情说清楚嘛,改天我闲了,请各位去太子阁喝酒!今天马上有人要来,看见您不太好,要不您……”
“不用说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有时间我会再来找你,酒你就算了,没那个时间,你照看好你的本职就好。”姜远系上自己大衣的扣子,缓步走出了张姚的卧室,走进了满是雕花窗户的走廊,准备欣赏一下在秋季依然茂盛的竹子,“张局长留步,我自己走就好。”
“好嘞好嘞,那我就不送您的了,我管家会把你带出去的,小心脚下台阶,您慢走!”张姚满脸堆笑地对着姜远的背影,一直到门缓缓的被管家关上,才让满脸横肉堆出的恶心的笑收起来。
一阵风吹过姜远走过的走廊,茂盛的竹子也抵不过帝都直爽的秋风,一片片竹叶像是被砍过一样,碎成整齐的两半,划过姜远的脸颊,姜远接住了漂亮的竹叶,趁着风停把玩了好久,不禁笑出了声。姜远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竹子,“哎呀!”地感慨了一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你是个好管家。”说罢便径直走出了大门口,留管家一个人在走廊里不明所以地愣着。
“47,没想到你还是挺有效率的啊,结果怎么样?”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吸干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丢在了窗户外面一堆烟屁股中间,又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腾出一只手启动车子。
“我办事用得着你担心?”姜远使劲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步跨了进来,让车不由得一沉,“但是估计明天又得被新闻刷屏了。”
“啥新闻?”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叼着烟嘟囔了一句。
“自己猜。赶紧开车,我得回家睡觉。”姜远不耐烦的抱怨了几句自己累死了之类的话便沉浸在观察街边形形色色的人之中。
“切,还不耐烦了。”男子说罢便一脚油门踩到底,准备让车子在小巷子中间飞驰。
也不知是风还是回过神来的管家关上了张局长府邸的门,伴随着汽车扬起的尘土,伴随着铁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