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是临渊,如临深渊,你呢?
——我,我叫荏苒,时光荏苒。
原来,当真,时光荏苒。
就在刚才,临渊提出要外出时,她当真以为他要走了,就此离开,连一晚上都不肯多留。毕竟,她拒绝了他不是吗,她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可能有的牵绊……
可他不知道,他的要求,她要耗费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一次又一次若无其事地拒绝;可她知道,若是她不肯拒绝,那她就真的没有任何翻覆的可能!
收她为徒,她变成了他的弟子,他成了她的师尊,那才是天大的笑话,那才是真正的……**!她,又怎么能答应!
于是,她只能说,神君的提议很好,只不过,我与神君,没有师徒的缘分罢了——他和她之间,又何止是没有师徒的缘分?
那句话,应当换成这样说才对——神君很好,只不过,我与神君,没有缘分罢了;倘若有缘,她不过是换了一个身形音貌罢了,对面相逢,缘何他便不再,认得她了?
不,不对,他根本就没有爱上她,也根本没有义务认出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当年她自爆元神,与敌同归于尽,本应该落个永不生还的下场,谁知阴差阳错,倒留得一缕魂血逃脱升天……可说到底,她现在的身子,只是由原身一滴尚未来得及溃散的魂血塑造而成,根本就得不了原本的身形,保持不了原本的声貌,就连现在这区区三分肖似的容貌,她都不能保全,让它在一次滚下雪坡撞上碎石后,彻底毁了……
那样的形容枯稿,那样的面目全非,有谁会把她同当年风华无限的摇光上神相提并论呢?别说是临渊哥哥了,就是她自己,在午夜梦回之际,听着自己陌生的声音,看着自己陌生的容貌,都会恐惧、茫然到无以复加……
他将她带到昆仑,和他一起长大,亦或者说,教育她长大,对她而言,他是兄,是父,是师,是友,还是情人……可她呢,她对他而言又是什么呢?曾经的她想问却又不敢问怕得到他一个“我只把你当妹妹”的答案,更怕他从此看轻了她、疏远了她。因此,哪怕是到了大战前夕,她也只是顶着轻霜,在他的窗下一夜徘徊……再后来,便再也没有后来了……
可就在她以为,她和他很难再有后来、即便有后来也要耗费极大的代价时,他出现了,那样轻而易举地出现了,所畅想的后来仿佛唾手可得,可她却,反而不敢了……
不敢和他说话;
不敢和他相认;
最不敢的就是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切就像一个梦,还是一个偷来的梦,她深知这个梦的不踏实和不可为,因此小心翼翼,丝毫不敢贪心,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一个贪心,就把它弄碎了……
或许她的爱情,始终就是这样自卑的,而这自卑的根源,则是她对临渊日复一日的思慕,这思慕,是暗地里的,不见光的……而她习惯这样暗地里地、不见光地思慕临渊,几乎成了本能……只要他不问,只要她不说,便无人知晓……只有她自己知晓……
有时候,她甚至想,或许她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思慕下去,到老,到死,永不能宣之于口……
就好像那句佛偈里面说的,说不得,说不得,说多便是错,多说便是劫……
算了,不说便不说吧,可她终会与临渊哥哥相认的,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太久……
快了快了,她这样告诉自己,等欢颜花开了,再到枭国寻到茫茫草,她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面前,以最好的姿态,而不是现在残损的容颜……他的苒儿妹妹,原本就应该一直容色倾城,原本就应该一直风华绝代,即便她现在的容貌做不到,也不能太过辱没……
反正她已经在人间等了两百多年,也不差这几天,再说,临渊哥哥还送了她昆山的玉灵鸟呢!
无论如何,她还有明天,而明天,临渊哥哥还在……
这般想着,她便慢慢枕着自己手臂,窝在门根处睡着了,挂着泪和笑,还断断续续做了许多从前的梦……当年的她啊,可曾一剑天涯,与他并肩,指点大荒繁华;可曾一笑惊鸿,入他心上,酿成胸口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