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花影摇曳,大片大片的四月春光打着旋儿绕过窗棂,跌在光可鉴人的乌木几案上,那里,一排长长短短的银针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将暖洋洋的春光都驱散了几分。
此时的荏苒丝毫不敢松懈,有条不紊地将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捻入白衣男子双腿的各大穴道中。而白衣男子则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感觉到她在行针时一丝不苟的态度、不容质疑的气场——似乎连过往的时光都为她惊叹,流连忘返,他只觉内心也在这一瞬变得平和,安宁。
但好景不长,荏苒的动作很快就慢下来了,甚至每扎一针都要停好一顿功夫,而白衣男子的呼吸也开始有些不稳了,脸色愈发没有血色了,无数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明净的额头,秀挺的鼻梁上渗出。
一月将离若是没有月母草这种奇花来做正解,即便依照荏苒的本事,要化解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里面还牵扯进了降首蛊!因此,她不得不采用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先用金针之法彻底激活蛊虫,打破它跟一月将离相僵持缠绕的局面,然后再用金针一举将其封死,以达到它跟一月将离分开的目的。另外,早在施针之前,她便给他服下了压制一月将离毒性的药丸,这样它便不会在失去平衡后骤然爆发……
她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做成,要知道,这般凶险的法子,即使是当世一流的医学大家李仲则都只能望而却步——也许他能拥有与荏苒相媲美的深厚的医学功底和丰富的看病经验,但他绝对比不了荏苒一身出神入化的金针之术!因此,荏苒原本应该是胜券在握的,可没有人知晓她在看到他额头上不停流淌的汗和煞白的脸色时内心掀起的波澜……但,她绝不能乱!于是,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的荏苒,从一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小腿内侧,隐藏在诡异的紫黑色毒块下仿佛会随着呼吸而浮动的血线蛊虫,在受到一根根金针的刺激后,终于不再平静了,开始烦躁般地扭动着。一眼望去,无数个突起在皮肤表面此起彼伏,简直让人目眦欲裂!
尽管还没有到达最激烈的那段时刻,但此时,就难过的,无疑就是白衣男子了,这样不堪的凌迟般的痛苦,简直能让最冷血残酷的杀手都禁不住哀嚎惨叫,跪地求饶。可荏苒见到的,只是他苍白得越发透明的脸色,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似的,听到的,也只是他隐忍的呼吸声,一声促过一声,一声短过一声……
再这样下去,对两个人都是折磨,荏苒决定趁着现在蛊还没有彻底发上来,而她也不需要频繁扎针的时段说上几句,转移一下白衣男子的注意力:“听你提及京都还有太医院,再听你的口音,你是京都人氏吧?”
“是啊……”他轻喘了一口气,望着她缓缓笑道。
确实,无论是在回忆往事,还是在与她谈话,他不回答也罢了,但只要说了,就没有任何掩饰隐瞒的意味,端的是君子坦荡。因此,她能轻而易举地猜到,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话说,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荏苒也回了他一笑,五分心神始终聚在他双腿降首蛊的变化上,“我的名字,你肯定知晓了……”
“……不才,君氏倾澜……字也是倾澜,姑娘……以字称呼我即可……”
顿时,一室俱寂,窗外的紫藤花无声婆娑,连缱绻的春风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