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个善人,”荏苒听着这话,在看他依旧平和的笑,一下子也没气了,只得半蹲到他面前,开始给他切脉,“但我既然接下这门单子,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必将竭尽全力救治于你,让你知道,在我面前,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不知道这话让白衣男子想起了什么,他也应和了一句,语气说不出来的薄淡,还带了一丝丝疲惫:“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还是想死啊,那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胆子,把衣服脱了!”荏苒瞪了他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了他的下半身,“让我看看你的腿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白衣男子的脸色,好像更白了,僵着几个呼吸都没有动,倒是很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姑娘……”
荏苒深呼一口气,仰脸看他,拿出医者特有的耐心,像是在哄孩子:“好了,公子您不是连死都不怕吗,就乖乖听大夫的话——千万不要和我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没有谁生来就穿着衣服的,成吗?”
“我,只是怕姑娘受惊……”他低眉看她,轻描淡写地描述他的腿,像是在描述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它,没有人会愿意多看一眼。”
“……大夫不会嫌弃自己的病人,我,更不会!”觉得自己误会了他,荏苒稍稍不自在之后,便看向他的眼睛,认真道,“做这一行的,再难看的,我也见多了。”
见他好像还是没有太大动作,荏苒总不能在他清醒的时候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但这般僵持着,也不是个事,焦急的情绪在荏苒心底慢慢滋长,接下来她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然后狠狠地闭上眼睛,闷着一丝鼻音道:“……难道,还会比这个更……不堪吗?”
白衣男子当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手抖的像被九天玄雷炸过一样,抬了又放下。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必定是要极大的勇气才能,才能把残破的容颜如此大喇喇地暴露在天光,以及……他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眼前……即便他们相见如故,但也只是两面而已,而他,一介将死之人,何德何能能得他诚心相待?
瞬间,他有一种想抚上她脸颊,拂去她眼角隐忍的泪花的冲动,但最终,他只是开口:“……染儿姑娘,色相不过皮囊,红颜不过枯骨……你,你,别在意……我,在下,也不会在意的……”说到最后,他都想抽自己一巴掌,平时不是读书破万卷吗,经义策论、诗词歌赋写起来一筐一筐的,即便是面对天子群臣也都谈笑自若的,怎么现在磕磕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好!
冥冥之中,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他将这个姑娘放在了心上,不是亲缘血脉,无关男女之情,只是高山遇见流水时那一瞬的默契相知,或许没有太多供人遐想万千的风月,但若是有一天,必须要在生死之间做抉择的话,他会不加思索地甘愿为她而死。等到最后的时刻来临,他才明白,原来,那种所谓的默契相知,已成为融入血肉的——
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