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望日城披上厚厚一层“白絮”,寒冷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城池。
客未满,是望日城中最大的茶楼,一年四季,客来如云。
“何管家,那批玄木料子钱该结了吧”一脸富贵相的中年男子手持精致短嘴茶壶给坐在对面的精瘦男子斟茶,动作熟练流畅。
“谢兄不要着急,我何家何等信誉,还怕我何家赖账不成?”精瘦男子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脸上浮现轻松自信的笑容,三年前李家被满门抄斩,李家经营的那些产业,在城主府默许下,被他何家全盘接收,从此何家一跃成为新晋大家族。
“那倒不是,只是年关将至,给伙计们结算了工钱,手头就紧巴巴的。所以,还望何管家帮帮忙,这点小钱是给您的炭敬,不成敬意。”谢姓男子言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从桌上轻推过去。
何管家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谢姓男子摆明是摸对了路子来的。
“谢兄既然这么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啦。三日后,我领你去账房结算”何管家接过银票,目光轻轻一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何管家,谢某还有一事相问。”谢姓男子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何管家看谢姓男子这般神神秘秘的,便把耳朵靠了过去。
“李家庄园也闲置三年了,外面流传说这庄园如今也划归您何家了?”
“我还当什么要紧事,原来就这档子事,还弄的这么神神秘秘的。”何管家端起茶杯又是小抿一口,嘴角轻扬:“怎么,你对那李家庄园有兴趣?”
“何管家,你也知道,我家几个小子也成家了,一大家子人窝在城边那小楼小院里,实在是挤的慌。”谢姓男子一脸谄媚:“不知道,贵府有没有把这庄园出手的想法”
“李家那庄园可不小啊,地段呢也是个好地段”何管家嘴角上扬,无名指敲着桌面,显的十分惬意。
“这我都知道,价钱好说,劳烦何管家您帮我在何家主面前说道说道,千万别让他人给买走了。”谢姓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径直走到何管家身边,将银票塞进他手里:“事成之后,还有答谢”。
何管家接过银票,不慌不忙的沾着口水数了一数,目光越发亮堂,一旁的谢姓男子脸上也浮现满意的笑容。
正事谈完后,两人又是一阵寒暄,全然不知他们俩的对话一字不差的飘进邻桌少年耳中,当谢姓男子吐出李家满门抄斩几个字眼时,少年一度失控,将手中的茶杯捏的粉碎,好在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这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天杨。
当日在殒仙崖底的榕树林里,李天杨被古朴声音唤醒,幕幕往事涌向心头,他清楚的记的那天他赴“君子之约”,在殒仙崖上同“剑师”境界的周少森酣斗,自己运用家传身法配合攻势凌厉的剑法把周少森逼的节节败退,熟料“争强好胜”的周少森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燃烧自身精血硬生生的将自己提升到“剑尊”之境,入了“剑尊”境的周少森丝毫不留余地,杀招尽出,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自己凭借家传身法只能见招拆招、勉强格挡,可是周少森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依旧步步紧逼,最后自己一脚踏空跌入殒仙崖。
此刻,怨恨嗔念充斥着他的胸膛,在他脑海中李士翱棱角分明的脸,时而威严如山,时而和蔼慈祥;宠爱自己的大哥,二哥向自己挥着手喊道“三弟”;肉嘟嘟胖乎乎的两个小侄子也奶声奶气的喊着自己“小叔”。假如不去赴那个所谓的“君子之约”,自己的这些至亲之人就不会死,都是自己意气用事,才害死了他们。
李天杨沉浸在无边的自责中,困在自己造的心牢里,痛苦挣扎。
“报仇”
“将城主府杀的鸡犬不留”
“让城主府血债血偿”
仇恨鼓动下,李天杨的心在呐喊。
可是,今日的李天杨不再是昔日的“剑师”李天杨,武学修为不复存在,跟平常人无异,就是城主府门口的一个守门兵甲,也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斩杀,更别说城主府的护府高人。
李天杨,就那么僵直身子的坐在那里,直到太阳下山茶馆打烊才被店小二给请出茶楼。
望日城城郊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十恶不赦的恶人、不贞洁而被浸猪笼的妇人,只不过如今多了李家一百一十七口。
在乱葬岗的边侧,一排杂乱而又密集的“土包”便是李家的墓葬所在了,这是李天杨向附近玩耍的孩童询问得知的。
夜色降临,远离灯火的乱葬岗,异常黑暗,气氛诡异。
在李家一百一十七口密集的“土包”之间,一个身影穿梭着,他把坟堆上的杂草一株株拔掉,从附近移来新土覆盖在上,几个时辰过后,“身影”不再穿梭,转而是跪在土包前面不停的磕头,他的额头溃烂,鲜血顺着脸颊、颈侧流入衣服里面。
月隐日出,乱葬岗的诡异气氛被明媚的阳光驱散,外出务农的农户,发现了李家坟堆被人翻新,这事一时间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说法都有,但多数都是一些怪力乱神之说。
官道向西,李天杨一个人赶着路,在他大脑中反复回响着李士翱说过的一句话。
“西方有仙人,居于巍峨山,有兴风布雨,移山填海之能。”
以前的他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仙魔鬼魅”之说的,但是经历了陨仙崖谷底一事,他坚信这个世界之上,有一种不同于人、而高于人的存在。
他明白要想报仇,必然要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行,否则所谓的报仇就是白白的送死,他曾经尝试过无数次,将自己以前修习的家族功法再次拿出来修炼,可是奇怪的是,他找不到自己的丹田,不仅是丹田,就连经脉穴位都荡然无存。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丹田就好比一叶扁舟,武学便是那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巍峨高山,没有丹田你便无法淌过大海登上武学高峰。所以,李天杨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极西之地的仙人身上,奢望“他们”能帮自己重塑丹田。
时间一晃便又是三个月,李天杨一路上沿着官道,马不停蹄的出了剑州来到幽州境内,幽州跟剑州接壤,同时也是去极西之地的必经之路。
李天杨来到的地方是幽州秋水城,这里崇山峻岭、水丰林深的,大多数农户都依靠捕猎野兽来过活,假若收获有富余,他们便会拿去集市上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
今日正好是约定俗成的赶集之日。
秋水城中心的街道两旁,商户林立,摊位罗列,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秋水城虽说是幽州的边陲小城,繁华不及望日城,但每到赶集之日,这景象也不输给望日城多少。
热闹异常的街道和琳琅满目的货物丝毫没有勾起李天杨的兴致,只见他径直走进一家客栈,想必只有极西之地和“无上仙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客官您来啦,里边请”肩上搭着一匹老旧干净毛巾的小二,看见李天杨迈进店门,便热情的上前招呼。
“客官,您是过夜呢,还是午休呢?”
“是要上房呢,还是偏房?”
“要不要给您准备饭菜。”
热情的小二一阵询问过后,把李天杨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偏房,这间房间因为临街,所以被打上了偏房的标签。用几文钱将小二打发后,李天杨收拾了一番,就上床躺下了,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躺在床上睡觉,所以他很快就入睡了,十分香甜。
深夜,街道上一阵嘈杂,一队官兵手持火把到处搜查。
“给我找,今天你们要是捉不到贼,你们这个月的月俸就别拿了。”满脸浓须的大汉气喘吁吁的指挥官兵们搜查,他那起伏的肚皮仿佛要把盔甲胀破。
由于房间临街,李天杨被这阵嘈杂给吵醒了,当他用火折子点燃油灯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现在墙角,少年与李天杨四目相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李天杨在短暂的沉默后,将油灯熄灭,继续上床睡觉,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房间重归于安静,街上的官兵叩开了一家又一家的门,嘈杂的声音越发近了,但是李天杨是真的再次睡着了,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并不知晓。
清晨,小二敲开了李天杨的门,给李天杨送来了一盆温水。
“客官昨晚睡得可好?”小二弓着腰,一脸热情的问道。
“还好,只是半夜街上一阵嘈杂,所为何故?”李天杨将浸入温水的毛巾拧干,敷在脸上。
“城主府遭贼了,那些护院带着大队官兵满大街搜查,折腾到大半夜呢”小二看李天杨洗过脸了,便端起洗脸水便准备起身往外走:“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嘛”
“没有了”
“那好,那小的去将您的早饭送过来”
看着小二离开的背影,李天杨陷入了思考,想必昨晚那个少年,就是潜入城主府行窃的贼吧,不知道他是被抓了还是怎样。片刻思虑过后,李天杨便没再想这事,毕竟这事跟李天杨没任何关系,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赶往极西之地。
李天杨吃过早饭,结算了房钱就上路了。大概是由于昨日城主府遭贼的缘故,城门口聚集了大批官兵,过往的行人都得接受盘查。
“站住,包袱打开”手持铁戟的守士兵喝住李天杨,李天杨也打开包袱,让他们肆意的搜查,但是他的双拳却攥的异常紧,在他眼里这些人仿佛就是望日城城主府的那些爪牙,他目光死死的盯着搜查他包袱的士兵,此时要是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定会被他眼中的怒火所吓到。
“走吧”士兵把包袱随手丢给李天杨。
李天杨此时陷入回忆,自然没有接住包袱,包袱跌落在地。
士兵抬头看去,正好跟李天杨的目光遭遇,不禁身体一震。
“你想干嘛?”士兵看到周围有这么多的同伴,挺了挺底气的说道。
“捡起来。”李天杨的声音,充满怒火,将周围的民众目光都吸引到这里。
“捡起来?”那兵痞一边说着,一边一脚踏在包袱之上,顿时包袱上出现一只深深的脚印。
李天杨怒火中烧,一拳正要挥出,却被一双手牢牢抓住。
“少爷使不得,少爷使不得啊”抓住李天杨手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昨晚藏匿在李天杨房中的少年。
“官爷,官爷,我家少爷脑子有点不好使,您大人大量,这些钱官爷拿着去喝点小酒”少年一边从怀中掏出碎银子,一边不停地给那兵痞低头哈腰的道歉。
那兵痞倒也知道主次,知道现在是执行任务的时间,搜查过往行人抓住飞贼才是正事,便移开身躯给他们放行,那少年便拉着李天杨往城外走,一边走一边朝兵痞点头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