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寒芒的剑锋在头顶微微颤动着，身后随即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小非弟弟真是性急，哥哥话还没说完呢。”
莫向晨咯咯笑着，话语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罢了，打便打吧。
反正老爷子这尊大佛已经露过面了，莫府这帮小子估计也不敢真的下死手。还可以正好趁这个机会，试试所谓的悟真初境，到底有没有什么鸟用。
于是，莫非卸下身上的大包小包，重新转过了身子。
莫向晨往前走了两步，阴森说道：“妖人自有妖法，能躲过天劫，捡回一条小命，倒并不让人意外。可是，小非弟弟，这又能改变什么呢？你还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弱者，整个帝国的当权者都在盯着寒城那块肥肉，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活到成人礼完成，顺利继承爵位吗？”
莫非挺直了腰杆，面色如霜，冷冷问道：“二哥用飞剑留下我，就是为了聊天吗？寒城的事还轮不到当阳城操心，省下你这些废话吧。单挑，还是群殴？”
片刻之前还鬼鬼祟祟想要逃跑的小子，一转身，竟像变了个人，浑身散发出决绝战意，寒气逼人。看得自认将他玩弄于股掌中的莫向晨一阵恍神，旁边的莫玉更是自然而然回想起几天前，演武场上，那张带着邪魅笑容却杀气十足的脸。
可毕竟还是悟真多年的修士，短暂失神的莫向晨很快恢复常态，笑道：“别误会。前几天你偷袭莫玉得手，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今日刚巧遇上，公平起见，不妨堂堂正正战上一场，也好给他正名。别怕，看在老祖供的面子上，自有分寸。”
还有这等好事？
莫非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不管输赢，打完就算？二哥你可不许出手。”
莫向晨顿时像是受了什么天大侮辱，敛起笑容，寒声道：“我堂堂悟真境大修士，会欺负你一个凡脉废物？莫非，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虽然有些装逼嫌疑，可有这么多人见证，料这位二少爷也没脸反口。
莫非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于是，扭扭脖子扭扭腰，摆了个骚包的叶问起手式后，他嚣张叫道：
“手下败将，来战。”
对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选手，最好是在战斗前就激怒他，使其失去理智。
果不其然，当莫玉听到“手下败将”四个字后，便如一头狂怒的狮子，大吼一声，朝莫非冲了过来。
莫非的修炼过程和一般修行者不同，他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淬体，而是靠着大毅力，直接跨过了那道对天脉者来说也艰难万分的门槛，加上体内积存的真元少得可怜，所以在力量和抗击打能力上当然没法和莫玉这样的练体狂人相比。
可毕竟是千年以来，第一个跨进悟真境的凡脉牛人，双魂合一觉醒后的他，在对周遭环境的感观，和对这个世界力量规则的理解上，已经精进千里，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说了，如果一个已经悟天的修士，连强壮一些的普通天脉者都战胜不了，那这代表尊贵和力量的称号，也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所以，此时莫玉带着劲风，暴雨般落下的拳头，虽然孔武有力，可怎么看都有些徒劳的感觉。
莫非闪躲挪腾，在并不宽敞的店里灵活走着身位。
他并没有刻意练过什么拳脚步法，此时完全是靠着精准预判，加上惊人的反应速度，使得那些看上去肯定会击中的攻势，每一次，都擦着衣角或发丝，堪堪被避了过去。
他也并没有急着反击，一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真元数量实在太过稀少，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可万万不敢浪费。二来，以暗攻明总归要有优势些，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已经悟真这个小秘密。
照这样下去，等耗尽傻大个的体力之后再出手，说不定连体内真元都不用动，大概就可以轻松搞定了吧？
莫非心中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调整呼吸，尽量让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以此节省体力。
半炷香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暴躁的莫玉还是连莫非的衣角也没碰到。和那些聒噪着“懦夫有种别跑”的小跟班不同，看出些门道的内行人莫向晨，原本轻佻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有些不对劲。
此时场间的战斗，在他的预计中本该是毫无悬念，瞬间就可以结束的。因为一方是淬体十几年的天脉血统，另一方，则是弱鸡一样的凡脉废物。而血统和境界之间的巨大鸿沟，大陆修行史上，还从来没人能够轻易跨越。
可如果是普通人，显然不可能具有如此敏锐的反应神经，更不可能在如此犀利的拳法下还能轻松自若。
难道说……？
不可能。几千年来，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一个凡脉之人，可以突破血脉的界限，悟真修行。
虽然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可野心勃勃，想着继承家主后要把寒城也收入麾下的他，看着那个廋弱却灵活的身影，却无端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觉。这种不安感让他开始有些着急，也一时忘了对那位老祖供的忌惮，于是不知觉开口提醒道：
“用刀。”
兵器铺的大堂两侧是摆着各式兵器的陈列架，品种齐全。已经接近疯狂边缘的莫玉听了堂哥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抽了一柄泛着寒光的斩马刀，使了一招极北军士常用的破魔刀法，当头劈了下来。
刀势凶猛，加上刀身比原先需要闪躲的距离长出不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非措手不及，顿时陷入无比凶险境地。一场所谓堂堂正正的切磋，已经变成了卑鄙的生死相搏。
没有时间思考，莫非在电光火石间，靠着本能，暴力催动了体内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真元。
神识拂过内庐，顷刻间，像是有一小碗类似火油一样的液体，在体内熊熊燃烧起来。
蒸腾而起的热气，化成一股天地间至纯力量，激荡游走于他全身各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宛若重生。
于是，原本疾如闪电的刀锋，在那个瞬间，忽然慢了下来。
而在相同的时间刻度里，莫向晨和其他围观的众人，看到的，却是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一幕。
眼看下一息就要中刀的少年，双眸精光爆射，一头长发无风而动，在刀锋斩到脸面前的一刹那，不可思议地极速向后倒去。在身体几乎已经平行地面的时候，又用一种违背常理的姿势，扭腰侧身，堪堪避过了斩马刀的雷霆一击。
还没有结束。
闪过刀势的莫非，像弹簧一样，瞬间直起了腰身。下一刻，在莫玉收刀之前，他竟然一个前冲，双足猛然顿地，然后……高高跃了起来。
真元只能支撑这一次攻击，所以，对不住了，倒霉蛋堂哥。
身在半空的莫非，将右膝收了起来。然后，像几天前一样，狠狠砸向了莫玉还贴着膏药的鼻梁处……
“咔嚓”。
又是一声让人心碎的断裂之音，莫玉带着喷泉一样的鼻血，向后倒去。
可怜的孩子，这大酒糟鼻子，估计是没法再要了。
一片寂静。
兵器铺厅堂里，只剩下莫非的粗重喘息声。
沉默的空气中充斥着让人不安的诡异气氛。
不对。
明明已经赢了，可就像是被凶兽的猩红双目看了一眼，他的意识之中突然无端生出一股巨大警兆。全身汗毛倒竖，后背的冷汗也流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转瞬之间，异变横生。
一道灰色身形，在空中掠起，留下模糊残影，带着凛冽杀意，向着莫非扑来。
太快了。
一战而竭的他，此时根本无力闪避，只好神识瞬动，将残余的一丝真元集中到了胸口处。
伴着一声闷雷般的巨响，连面目都没有看清楚的来敌，已经将右掌狠狠印在了莫非的胸口上。
他喉间一甜，口吐鲜血，整个人就这样凌空飞了出去。落在店外的街道后，狼狈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止住身形。
没有一丝喘息之机，那道灰色人影紧随其后，追了出来。狠厉一击之下，莫非原本已经快要复原的五脏六腑再遭重创，全因护住胸口的残存真元，才勉强保住了一丝生机。
而此刻，杀气不减，死神一般的灰色影子，马上便会再次降临，他却连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
虽然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他还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性子坚韧执拗，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他，不到最后一刻，又哪里会真正放弃？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这份不甘不屈的念想，天地之间，寒风骤起。
莫非甚至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也下降了很多。
接着，头顶之上，一杆仿佛由冰块铸就的银枪，挟着冰冷威势，呼啸而来。
一声轰然巨响之后，死死钉在了乳白路石中，硬生生止住了那个一往无前的死神身影。
寒风掀起白袍一角，剑眉星目的冷峻年轻人，从对面酒楼之中，破空而下。
笔直像一座伟岸坚实的冰山，挡在了莫非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