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到了洛阳,陈世清的屁股都坐硬了,何大启倒还是最初那副样子,黑黑皱皱的脸,一脸的憨厚,笑起来露出两排不算很白的牙齿。
他大大咧咧的说道:“陈先生,总算是到了,这一路折腾你了。”
陈世清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折腾了,都没个床铺睡睡,能不折腾。”
何大启知道他是在埋汰自己,但是他家里条件确实不好,能省则省,再说了不就是坐了一夜的火车,也当是锻炼身体了。
但是陈世清这么直白的埋汰让何大启的面子过不去了,但毕竟有求于他,只能干笑两声算是应付了。
陈世清一下车,便随着拥挤的人潮跌跌撞撞的下了火车,何大启在外面开路,他就两只眼睛看着,走过一段路后,人少了许多,何大启背着一个大牛仔书包走在前面,一回头就看见陈世清拿了一个黑色的小罐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干嘛。
“我只能帮到你这儿了,以后你好自为之。”陈世清对着小罐嘀咕两声,又说道:“魂归故土,出!”
小罐的盖子忽的自己打开了,在陈世清眼里便是一道青烟钻出小罐,老头站在车站的门口,还是蹲在地上,他笑着朝陈世清挥了挥手。
陈世清瞬得鼻子酸了,拧了拧鼻子,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动作也没有。
“陈先生,怎么了?俺们走呗。”何大启催促到。
陈世清整了整斜挎在身前的大布包,再看一眼车站门口时,那个老头已经不见了。
老头是个军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只是战事催老,在这列火车上被奸人所害而死,炸了双腿,所以他才下不了车,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他只记得要回家,也因为这个执念才让他无法投胎转世,成为一只鬼游荡在这列火车上。
陈世清还是太心软,做这行生意的人不该心软,该毁灭就毁灭,该魂飞魄散就该魂飞魄散,但是陈世清还是太心软。
“还要坐大巴啊!”陈世清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眼前的大巴喊到。
何大启挠了挠头,“俺们家在一个小农村里头,一定得坐这趟车回去,不然到不了啊。”
陈世清叹了声气,觉得这趟来的太他妈不值了,这抠门的村大汉估计也给不了多少酬金,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蒙了心,居然就这么跟来了。
大巴车摇摇晃晃开着,打从进了一条小道,陈世清就开始打瞌睡,眼珠子老是盯着一棵棵树,能不瞌睡?
天越来越黑,凉气也越来越重,明明是大夏天,陈世清却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恍恍惚惚中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一车空荡,原先挤满了人的大巴车只剩下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连身旁充满一种奇怪味道的何大启也不在了。
“师傅,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陈世清仰起脑袋看向只露出后脑勺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咚声,并没有转过头来,而是继续踩着油门,大巴依旧在开。
陈世清悠长地叹了一声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听到何大启操着一口浓重河南口音的普通话在叫他快些醒来。
“到了?”陈世清擦了擦眼睛,果然车已经停了,乘客陆陆续续提着行李下了车,只有他跟何大启的行李最少,轻轻松松地下了车,下车之前,陈世清拍拍大巴司机师傅的肩膀,“师傅,要是有事儿可以来找我,给你优惠价啊!”
“啊!恁说的是啥啊?俺有啥可以找你的!”司机师傅比何大启的口音还要重,一口粗嗓子,听起来怪难听的。
“我说师傅啊,你最近一定有事儿,有事儿了来找我,我是个道士。”陈世清莫名地也加大的声音,脸上挂着笑。
司机师傅瞧他那样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并不相信,用了当地的土话飚了几句脏话,陈世清压根听不懂,看向何大启,何大启挥挥手,也说了几句土话,拽着他下了车。
“他刚才说什么呢?”陈世清问道。
何大启摇了摇头,“没说啥,我们这儿的人不大信这鬼鬼神神的,他刚才在骂道恁有病儿呢!”
陈世清倒是一脸的无所谓,这鬼鬼神神的,多数人是不大相信的,尤其是现金这个世道,个个都是有文化的人,信鬼神的人就越发的少了,不过香港深圳那边,还是不少人信的,所以他多半的生意都在南方,那里的生意人都信,几乎做生意的人家里头都会贡上一尊佛像。
洛阳,还是头一次来,这大热天的,怪热的,走了一小段路,就热的出汗了,陈世清还穿了一身道袍,两长袖子被卷了上去,背上晕出更深一点的颜色,被汗水打湿了。
何大启倒是习惯了,一路上走得飞快,连陈世清都顾不上,只管往前带路,陈世清也不说他,只是紧跟他身后,他也察觉到了这个村子的异样。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何大启带他到了一家新楼房,看样子,应该是造了不到两年,新瓦,粉墙,还有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正对南方,屋顶上还有两只牛角形状的饰物,他又环顾了一周,笑了,“你这是找谁看的风水?”
“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找人看风水了?”何大启惊讶的看着这位此刻有许落魄的先生。
“啧啧~我能看不出来么,就吃这碗饭的,看不出来,还能混下去?”陈世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何大启忙接话道:“陈先生,那您觉得这方位好不好?风水还行不?”
陈世清咧嘴一笑,“这..这得另算钱啊!可不白给看的!”
一说起钱,何大启忙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俺也不求这了,就求您帮我看看这祖坟就可以了。”
陈世清乐得清闲,点了一下头,“那我们就去看看你那被挖了的祖坟。”
“哎!好!要不您先进去喝口水休息一下,俺们再去!”何大启笑着把陈世清迎进了屋子,这脚刚踏进门槛,他又被撞了出去,速度之快,连他这个做道士的人也吓了一跳,什么鬼东西,这么咋呼!
“哎呀!阿灿啊!恁咋个回事儿啊!跑那么得快!”何大启抓过刚才撞人的小家伙,陈世清低下头看他,一瞬间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有问题,被蒙了心智了,分明是有两个影子,而且双目斥满了恶意,正阴森森的瞪着他看,而此时何大启身上的那三只小鬼也不安定了,张牙舞爪,发出噗嗤噗嗤声。
陈世清全然不顾,只是冷眼回了那个叫阿灿的孩子,顾自进了屋子,果然不出所料,迎门就是一尊“佛像”,姑且是把它当做佛像吧,至少在不懂道行的人眼里确实是像一尊佛像,但陈世清却一眼就看破,只是他还是不说。
他刚坐下,一个妇人从里屋出来,手里端了一杯茶,看到他,笑着喊了一声陈先生,但是一转头对何大启却是一脸的不愉快,还有些埋怨。
“这是俺婆娘。”何大启指着那个妇人介绍到。
陈世清点了一下头,抿了一口茶,“先去看看吧,我想早点解决完事情就回去。”
“行行行!”何大启没料到这位先生会这么赶急,不过这也称了他的心,这事情还得越早解决就好,但是去祖坟那地儿还得走好长一段路,要是一来一去,这得折腾到入夜,他心里还是害怕,再说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先看看。
陈世清正等着他领路去祖坟处,何大启竟然把他带来了一处角落里的屋子,开门进去,床上躺了一个女子,她紧闭着眼睛,皮肤雪白,嘴唇鲜红,毛发稀疏,但还是难掩其脸蛋的漂亮,是个妙人啊!
“陈先生,您先帮我看看俺儿子媳妇儿吧!自从俺们家祖坟被挖了,俺儿媳妇儿就成这副鬼样子,天天这睡在床里头,眼见着头发眉毛都越来越少了,俺和俺婆娘都急啊!找了好些医生来看过,都没得用啊!”何大启攥着他那婆娘,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说话都带哽咽,他那婆娘更是厉害,直接掉了眼泪。
这一切看在陈世清眼里就是一出笑话,他走过去用手背探了探女子的额头,又掀开了她的眼皮瞧了瞧,故作叹息道:“哎呀!好好一个美女就被人偷去了魂,这醒不醒得过来还..”
“胡说!我妈妈会醒来的!”尖利的童音在门口响起,阿灿正趴在门口,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向站在床边的陈世清。
陈世清抿嘴笑了,“好好好,会醒来的!”
“当然会醒来的!”阿灿还是尖着嗓子吼道。
“阿灿!回屋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何大启厉声喝道,刚才凄凄惨惨的模样全然不见了。
阿灿眉头一皱,怒瞪一眼自己的爷爷,转身飞快的跑走。
陈世清看着这里里外外的一出好戏,不由得抿起了嘴,又看了几眼床里古怪的女子,感觉这回算是招惹到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