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Vogue之夜”是由《Vogue》杂志中文版牵头,联合国内几大时尚刊物和演艺界明星举办的慈善晚宴,在国民中影响力颇大。
华灯初上,Z市国贸大厦灯光璀璨,星光更是灿烂。
一辆辆高档礼车纷至沓来,一位位明星华服亮相,闪光灯没有此起彼伏,因为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明星们走上红地毯,引得粉丝群尖叫声连连,震耳欲聋。
在普通国民眼中,明星自然是这场慈善晚宴的焦点,然而事实上,那些特邀而来的社会各界精英和名流人士才是慈善晚宴的真正主角。
“为什么不走红地毯?”此刻的VIP通道中,一身Valentino红色拖尾晚礼服的乔安娜微提裙摆,边走边抗议,“我还特意化了现下大热的凤九妆,想出个镜的我容易嘛。”
不出意料,迎来简凝的无情打击:“别去丢人现眼,外面那些粉丝哪会认识你,我可不想陪你一起被扔过来的香蕉皮和臭鸡蛋活埋。”
她穿着Chanel最新款黑色褶皱短款小礼服,清雅的气质多了几分乖巧,却不妨碍她继续打击某人:“老娜,你有没有想过晚宴上万一碰到那个凤九的扮演者,你会有多尴尬?正品和A货的不期而遇,嗯,我很期待。”
百密一疏,英名扫地!乔安娜花容失色,下意识就想掉头跑路,不过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镇定自若,“不怕,大不了我一直跟在沈奈落身边,到时候谁还会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至于那些女明星,切,让她们来啊,互相伤害啊,在我们家沈天仙的光辉面前,还不得一个个被秒。”
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两人入场后被侍者领进一间专属于Un杂志的贵宾休息室,简凝坐下后看了眼腕表,感叹:“沈奈落也会迟到,不科学。”
乔安娜放下水杯,语气难得正儿八经,甚至还带着一丢丢钦佩:“肯定又被那些小孩子缠住了。”
沈奈落每次来Z市,总不忘先去那家由她私下资助的孤儿院看望孩子们,于是一向最有时间观念的沈大主编就没了时间观念。
谁能想到,冷漠无情的沈奈落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
简凝好奇问:“你这次居然能说动沈奈落来慈善晚宴抛头露面,是不是就跟孤儿院有关?”
乔安娜倒也不否认,得意地说:“我就随口提了一句这次慈善晚宴会有好几家儿童基金会的负责人参加。沈奈落她们家虽然很有钱,但是捐助这种事多多益善,你懂的。”
简凝摇摇头,“为了看好戏,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乔安娜兴奋地搓手,“这不是好戏,这是年度大戏!”
的确,哪怕性情散漫如简凝都有点迫不及待,好戏人人爱嘛。
众所周知,《Vogue》中文版的男频道主编向高傲是何等样的目中无人,却在沈奈落面前屡屡吃瘪。
当初她们仨奔赴纽约时装周,秀场上向高傲初遇沈奈落,惊为天人,立刻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还不惜从米国总部调到国内工作,可惜佳人不领情,一次又一次无情拒绝,把他打击得够呛。从此因爱生恨,每每有沈奈落的场合,这位世界级杂志的男神主编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易燃易爆炸,奈何沈奈落性情实在太冷,无论向高傲如何唇枪舌剑,她总能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地泼出一盆冷水把对方浇个透心凉。
……
伴着台上乐队的音乐,嘉宾们信步而来,置身于灯光璀璨的法式晚宴大厅。
厅内处处散发着时尚和优雅的格调,餐桌上的烛火摇曳着、盛开的白玫瑰吐露芬芳、银色餐具散发着微光、红酒飘出淡香,仪态得体的侍者端着鸡尾酒的餐盘穿行其间,台上的主持人一边带动气氛,一边Cue着流程,明星们逐一上台表演节目、宣传慈善,为即将开始的拍卖募捐预热……
现场采访十分顺利,晚宴才开始没多久,秦深然已基本完成了总编交代的任务。看来做好事不愿留名的人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做慈善做公益时,还是很乐意在媒体上露个脸的。
西门和胡寂静早已不知所踪,鬼知道正在哪个角落撩妹。
秦深然暗叹一句交友不慎,也懒得去找他们,顺手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马提尼。酒液入口微苦,属于干型马提尼,不是他喜欢的甜味马提尼,好像007邦德最爱伏特加马提尼,某个老家伙则只喝甜干各半的Perfect Martini。
没来由想到老家伙,秦深然情绪微怅,举杯一饮而尽,像在跟什么人干杯。
老家伙这辈子杀的人比他吃的饭还多,大概死后也不太可能上天堂,就是不知道地狱里有没有酒吧,有没有他喜欢的酒。
“老家伙,一起走!”
“一起你个大头鬼!赶紧滚蛋,没你拖累,老子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当时枪林弹雨,强者围绕,老家伙就那样一脚把他踹飞,送他逃走,最后还不忘顺手比一个中指,“臭小子,要活着,活着回去找你念念不忘的女人。”
他在半空中红了眼,大喊:“老家伙你个王八蛋……你TM千万不能死!”
最后一眼看到老家伙叼着烟,骂骂咧咧:“去你娘的,老子是谁,老子怎么会死,老子永远不死!”
老家伙到底有没有死?
一念及此,他干了一杯又一杯。
饮一杯就忘了春夏;
又一杯就惊起了牵挂;
再一杯就潇潇暮雨空山泪下。
我们假装什么都能放下,其实什么都不肯放下。
周围这些名流的逢场作戏怎能入他的眼,那一张张面具下的虚情假意怎能入他的眼,世间虚妄的欲求怎能入他的眼。人类是群居动物,彼此依赖,彼此伤害,眼前的社交场面他在国外见得多了,无论真心或是假意,每个人都在慈善的名义下感动他人,感动自己。
今夜有酒,与你含笑碰杯,他日图利,背后捅你一刀,是谁高唱“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人类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必要时也吃同类。
他,冷眼旁观,自饮自乐,不再与世争……结果却还是要争上一争,因为有的人还活着,而这些人不应该活着。
不远处有大人物经过,人群像众星捧月般缓慢移动,附近响起一连串压低声音的惊呼,一时间甚至盖过了台上主持人的话筒声。
一些平日里总喜欢端着架子自持身份的权贵,如今却一个个端着谄媚讨好的笑脸,只为了能在这位大人物心里留下一丁点印象,如果能侥幸说上一两句话,那更是自觉荣幸到了极点。
秦深然已经喝了不少,微醺,视线有些散漫地往那处人群扫了一眼,瞬间,瞳孔骤缩,酒意顿消。
他的眼神凝成两道笔直的射线,锋利如刀。
那是一张温文尔雅的中年面庞,保养得极好,没有一丝皱纹,堪称温润如玉。
可想而知,这位大人物日常是何等样的注重养生,然而换一个角度想,一个愿意在自身容貌上如此用心的男人,如果不是伪娘,那么必然是一个在任何方面都细致到极点的可怕角色。很显然,这位大人物属于后者。
事实上,秦深然对这张脸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比对方自己还要熟悉,眼眶的大小、鼻梁的高度、唇角的弧线……每一块面部肌肉配合起来会做出怎样的表情,他都设想过无数次。
沈奈落曾说过秦深然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能一眼认出来,作为当事人的秦深然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王临渊,王家的当代掌舵人,当年“津冀5.14隧道特大坍塌事故”的主要策划者。
严格来说,这是他抛开照片,第一次见到王临渊本人。在国外那些年,他对当年那起事故做过很多调查,尤其是后来加入了组织,利用最高权限收集到大量情报,几乎还原了整幅拼图,也证实了那个触目惊心的真相。
如果不是王临渊他们策划那起事故,他妈妈就不会成为帮凶,如果他妈妈不是帮凶,那么他和奈落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很简单的因果关系,因为所以,天文地理,这很科学不是吗。
因为都是他们的错,所以他们每一个都该死。
他发自内心的视王临渊为仇人,并且希望他去死。可他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是一个问题,是问题就需要解决。
一个人想要另一个人去死,需要很正当的理由,正当到可以无视法律,无视道德,无视世间一切既定的规则。
秦深然很想王临渊去死,他的理由也很正当:因为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好,以后很多年也必将会过得很不好,那么对方就没理由过得好,而像王临渊这种大人物只要还活着一天,必将会过得很好,所以他必须去死。
谁害你过得不好,你就让他过得也不好,很简单的道理,因为简单,所以强大,而强大的道理就是真理。
那么他就应该死,必须死,一定要死。
一念生,万念生,念念生,恶念丛生。
什么东西裂了,在那漆黑潮湿的洞口。“喀——”
声音很细微,很清脆,像玻璃裂开一条缝,像冰封千年的湖面爬出裂痕,一道极寒的气息从缝隙下喷涌而出,“呲——”
“桀桀——”黑暗的洞内响起一个阴冷的怪笑,笑声寒冷到了极点,阴森到了极点,每一个音节的颤动都能让人毛骨悚然。
“多么美妙的杀意。”
随着这个无比陶醉的声音,一张苍白无血的脸突然扑到洞口,却被一道无形壁障挡住,那张脸与秦深然长的一模一样,表情却无比阴厉和疯狂,五官甚至有些扭曲。
无形的壁障上,正有一道裂痕不停生长着,“他”满眼欢喜地看着这一幕,像在呵护自己的孩子,不停地鼓励、诱惑,“对,就这样,失控吧,继续失控吧!”
“也该换我出去了,反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就像当年一样,让我替你杀——”
“杀谁好呢?杀几个呢?十个?一百个?还是——全部杀光!”
现实中的秦深然微低着头,一对瞳孔呈现出妖异的变化,不停从正常人的形状变成淡金色的竖瞳,又从竖瞳变回正常形状,像是做着某种挣扎、某种争斗,瞳孔以每秒上百次的频率交换着,因为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蝴蝶惊飞时的翅膀,模糊不清,美轮美奂。
他的嘴角渐渐勾出一个“笑”的弧度,像夜空中凄冷的血色弦月,又如死神的镰刀悬于夜穹之上,漠视人间的一切生灵。
随着那抹诡异的“笑”出现,四周的空气流动骤然一滞,瞬间又恢复如初。
三步外,一名侍者的白色衬衫上第三颗纽扣碎成粉末,浑然不知。
五步外,一位女明星乌黑的秀发突然断了几根,发丝像被无形的利刃削断一样,徐徐飘落,亦不知。
七步外,一个小男孩刚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往嘴里送,蛋糕却突然融化在手里,他张大小嘴,瞪大眼睛,满脸呆萌。
十步之内,所有餐桌上的白色蜡烛全部在同一时刻无风自灭。
大厅上方的空气在颤抖在振动,振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形成一段人耳无法识辨的超声波,像是遥远虚空中响起一个无比威严无比肃杀无比漠然的声音,那声音说:“十步之内,皆为蝼蚁。”
诡异的变化看似漫长,实则只过了几秒钟。
周遭一切如常,没有人察觉到异样,事实上,也没有人有能力察觉到。
也许有人会好奇蜡烛怎么灭了,会安慰被吓哭的小男孩,会注意到自己发丝的掉落,会郁闷衣服纽扣的碎裂,然而谁也没有察觉到,就在先前那一瞬间,自己竟与死亡如此之近。
终究还是有一个人察觉到了。
一直站在王临渊身边的闭目老者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就像一个没睡醒的小老头,佝偻着身躯,突然,他猛的直起腰板,皱巴巴的丑陋面容上闪过惊疑和骇然之色。
晚宴大厅的另一角,几家关系不错的杂志社同行凑在一起,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彼此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作为主办方之一的Vogue绝对是故意的,居然把自家男神主编向高傲安排到了Un杂志这一桌,分明就是搞事情嘛!
乔安娜正跟几个臭味相投的骚友耍着嘴皮子,笑笑闹闹、你来我往,聊得不可开交。简凝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着红酒杯,耳中听着她们毫无营养的黄色小段子,觉得好生无趣,眼神儿便不自觉得四周乱飘。
晚宴大厅浮华高雅,上流社会的人们扮演着爱心泛滥的贵族人士,各路明星卖力地博着眼球,花枝招展的小模特们看准时机攀龙附凤。太无聊了,她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
咦,等等,那个身影是……
“我们的简美人一直不说话,在看谁啊?”《都市人生》的程主编感兴趣地凑过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斜对面的厅柱旁,有一个男子微低着头,像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干净利落的短发,西装衬衫白球鞋,还背着一只黑色的Hedgren海格林媒体包,应该是参加晚宴的记者。
“你喜欢这种款的男人?”程主编八卦地问,看不清对方长相,不过感觉蛮普通的,有点邻家大男孩的意思。
怎么可能,她的品味还不至于……简凝转过头,见混血大帅哥向高傲还在锲而不舍、酸溜溜的针对着沈奈落进攻,而沈奈落只是偶尔不咸不淡的礼貌的回一句。嘿嘿,有送上门来的重磅炸药,如果加上他,那就太有趣了!
“奈落。”缺德事说干就干,简凝迅速叫她,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斜对面。
沈奈落今夜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素雅晚礼服,很仙很飘逸,不知被多少人偷偷关注着,所以她还没什么反应,席间的其他人先就看了过去……然而要看什么呢?每个人都很茫然。
事实上,沈奈落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别处,眼角余光一直盯着王临渊那边,眸中有寒芒若隐若现,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待她转眸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傻站在那边的秦深然,放下手里的酒杯,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我走开一下。”
除了简凝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红酒,含笑不语,其余人都差点跳起来,一个个抻长脖子,瞪大眼睛,表情越来越精彩。
他们看着沈奈落纤长曼妙的身影穿过宴席,穿过人群,一路上不知颠倒了多少众生,亮瞎了多少眼睛,然后停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侧的几步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分钟、两分钟……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看下去时,她却突然上前,然后……
整桌人都惊呆了,惊掉了下巴,惊掉了眼镜,惊掉了酒杯,惊得连自己都差点掉在地上。
沈奈落!她她她,她……
她居然主动拉住一个男人的手不放?
这可是沈奈落耶!向来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沈奈落居然会这么主动这么豪放,这个世界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一帮人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席间坐着的向高傲,目光毫不掩饰同情之色,向大主编的脸色已经说不出的难看。
也难怪!本来追不到沈奈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换谁都一样追不到,这几乎成了大家普遍公认的事实,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沈奈落根本就不喜欢男人,结果搞了半天原来人家还是喜欢男人的,怪只怪你们没本事、完全提不起人家沈奈落的兴趣,所以才被无视,被冷遇。
事实都摆在眼前,传闻中无比高冷的沈奈落,必要时原来也可以这么热情主动。
这就太打击男人的自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