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旺媳妇低头吃着饭,她甚至都不知道在发生着什么。但他身旁的张二狗看的很清楚,他很明白眼前闯进来的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因为他看到了三旺眼睛里在冒火,还有那把镰刀。
张二狗来不及考虑的太多,更来不及阻止三旺。在那一刹那,张二狗能分辨出三旺的镰刀不是冲自己而来。瞬间一侧身,张二狗奋起一脚,死死地踹在了三旺媳妇的身上。
三旺媳妇是飞出去的,她一声闷吭坠倒在了地上。她没感觉到疼,被摔的全身都是麻木的,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是绷紧的琴弦。身体是麻木的,但她的精神却已经达到了极限,罕见的清明。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了张二狗的那条腿,腿上嵌一把镰刀,刀头已完全没入了小腿里。隔着裤子,她看不到具体的伤情,只能看到鲜血已经湿透了张二狗的半截裤子,紧紧贴着他的腿。
张二狗坐在地上,眉头已有了汗水。但他一脸坚毅,生生动了动那条流血的腿。他紧闭着嘴,大口的喘息着,很镇定地挽起了那条伤腿的裤子。镰刀头是从小腿中央的右侧竖向由上到下叨进去的,直接穿透了小腿。他还能看到腿后侧露出的刀尖。
三旺也是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脑袋,两眼直勾勾望着地。此时他的大脑处于静止状态,脑海里一片真空。就在刚才那一刀落下去的时候,他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没有任何的想法,他只是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不长,三旺媳妇站了起来,一大步就来到了张二狗身边。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一下子就把张二狗抱了起来,飞快地跑出了门外。至始至终,她都没看三旺一眼。张二狗长这么大,除了他娘,他不记得哪个女人抱过她,他本想说句话,可伤口却钻心的疼。
三旺媳妇把吓得脸色惨白的儿子安置在了邻居家,说明情况以后,邻居大哥饭都没顾得吃就赶忙开出来了三轮车,知道在路上三轮车会颠簸得很厉害,三旺媳妇在车斗里铺了三床被子,她不在乎新被子会被张二狗的血染红。开三轮车的邻居大哥也不再在乎是否是在掺和三旺家的私事。
去医院的路上,三旺媳妇想了很多。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白活了这么大,竟然跟一只狼生活了这么多年。看着眼前有些发抖的张二狗,她心里大声道:“让那些闲言碎语都见鬼去吧!”她毫不犹豫紧紧抱住了张二狗,眼前不断地出现三旺劈下的那一刀!
那一刀,断了情,斩干净了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尽管这段感情并不伟大,尽管这个男人猪狗不如,但至少曾经的的某个时候,她们是快乐的,是幸福的。只不过从今以后都会成为过去,成为过眼云烟,因为这个女人已经死过一次。
那一刀,断了恋,曾经某个时候的相恋,她们会依偎在一起,期盼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她可以不在乎天长地久,但她会珍惜曾经拥有,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而是因为青春那些年的任性。
那一刀,断了怨,许多个夜晚孤枕难眠,望着远方以泪洗面。那种怨,男人永远不会发现,只有女人独自守望在崩溃的边缘。那种怨,女人会窝在心底,让岁月去驱散,直到苍老了容颜。而现在,她也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间隔不到一天,三旺媳妇又来到了这家医院,说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药房和病房之间,她来回的跑。她不嫌累,只是担心那5000块粮食钱够不够用。镰刀刺断了张二狗小腿的韧带,肌腱严重受损。也就是说腿筋几乎断裂,连医生都佩服张二狗忍受疼痛的能力竟如此之强,从进医院到检查完他一声都没吭。也只有三旺媳妇知道,即便是镰刀刚刺入他腿里时,他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医生很清楚的认为三旺媳妇就是家属,还让她抱紧张二狗,因为要拔镰刀了。这个环节很特殊,即使打了麻药,也未必会起多大作用。三旺媳妇不但是死死抱紧张二狗,还脸靠着脸把自己的辫子塞到了他嘴里。并没像医生说的那样邪乎,张二狗也只是使劲咬了一下辫子而已。
这一晚上,对于张二狗来说极其难熬,好几次他都疼的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父母,看到了二叔,还看到了他的两个狗友。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紧紧抓住了三旺媳妇的手,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大黄。
拔掉了镰刀就是不一样,尤其是麻药过了劲儿以后。张二狗牙咬的咯咯作响,还是不自觉的浑身轻轻颤抖。三旺媳妇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不住地给张二狗擦汗。病房里几个病人都在暗暗夸奖这个女家属贤惠。
在三旺媳妇的心里,张二狗不但是救了她的命,无形中还让她解开了许多心结。她觉得只要张二狗伤不好,她的这条命就属于张二狗。这不像磊锅,不是吃顿饭就能报答得了的。所以别说照顾照顾张二狗,就算让她同样挨一刀,她也没有二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对张二狗有了一种很特殊的情愫,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是亲人之间的,更不像朋友。还不是纯粹的感恩之情,那是一种近乎于重获新生的再造之恩,甚至还有一丝盲目的崇拜、仰慕之情,复杂的就像三旺那一刀所带给她的启发。
夜已经很深了,三旺还是坐在那间屋子里,并没人来找他,也没人理他,也许没人知道这个家里还有人。他的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也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事。他害怕,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他好像看到了张二狗因医治无效而死亡,自己要抵命。他的双腿是软的,站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隐约记得应该是砍了张二狗的腿,并不是头。刚才他总感觉是砍到了头,要不也不会吓得起不来。等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尿了,吓尿啦,就像以前他吹牛说张二狗一样。
这个时候的三旺,脑子里就两个字:逃避!他不敢面对他媳妇,更不敢面对张二狗。就在他急急忙忙要走出屋门的时候,大黄犹如一道幽灵一样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