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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一佛出世

引子

我本非恶心,烈火试真金。

以此试菩萨,真伪即分明。

——《菩萨本生鬘论》卷一〈尸毗王救鸽命缘起〉

大清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1900年6月22日),甘肃敦煌,夜已深。

“王道长,您说这墙后面会埋着些什么啊?要俺说肯定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咱们这回可发大财了啊!”

说话的是一个额头光秃,脑袋后一根大麻花辫子盘在头顶,身穿一身破旧粗衣的健壮中年人。只见他两眼放光、不停地搓着自己那双沾满沙尘的手,一脸的兴奋。

“小点声!佛门净地,乱嚷嚷什么!杨忠,你是不是不想要工钱了?就算是有无尽宝藏那也是佛祖的恩赐,是属于万千众生的,我辈岂能贪慕此宝?倒是你,还不赶快动手,要知道夜长梦多。”王道士皱着眉头斥责了杨果几句,之后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窟壁,默不作声。

杨忠自讨了没趣,却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转身拿起了放在地上的铁锹,开始拆除眼前这墙败壁。这杨忠本是敦煌当地的穷苦人家,因家境贫困所以外出务工,王道士看他颇为壮实有力,便雇佣了他来这莫高窟清理打扫以挣钱养家。

清扫佛窟的工作简单而又枯燥,杨忠已干了将近五个年头,没想到今天却出现了异常——原来,今日清晨他们几个民工在清扫洞窟内剩余不多的积沙时,突然听到了响声,那入口附近的壁面竟裂开了一个缝儿,透出丝丝凉意。杨忠上前敲了敲那面窟壁,听到发出了空洞的声音便知其后必有玄机。有了这重大发现,杨忠赶紧喊来了王道士。

说起这王道士,许多人会疑惑,明明敦煌莫高窟乃是千佛之洞,那为何一名道家弟子会成了这佛门圣地的看护者?其实这说来,也实在是天意难测……

王道士,本名王圆箓,生于陕西,却因家乡连年灾荒,生活所迫,出外谋生,流落于甘肃酒泉。在此期间入道修行,略有所得,是以众人多称他王道士。后其云游敦煌,登三危山,一览莫高佛窟之圣境,感慨万千,急呼“西方极乐世界,乃在斯乎”。自此他便长期居留于此地,照护这佛门圣地。王道士来到敦煌之时已年近不惑,当时因为各地战乱频繁,导致神圣宝窟无人管护,一片残破,受到严重的自然和人为的破坏。看到这些情景,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使他自愿担起了宝窟“守护者”的重任。他四处奔波,苦口劝募,省吃俭用,终于集攒够了一些钱财,用于清理洞窟中的积沙。历时许久终于使这千年宝窟焕发了些许往日的光彩。

清扫佛窟内的淤沙并非易事,常年无人打理早已使这里的一切蒙上了历史的灰尘,清理工作只能一步一步小心进展。这次王道士让杨忠所清扫的十六号石窟已累计清扫了两年,正当污秽被清扫干净之时,没人能想到竟出现了这种奇异事情。为了防止打开洞窟时发生混乱,王道士特意选在夜半时分,并且叫上自己的亲信杨忠率先破封,先一睹洞内宝物的风采。

“砰——”被历史长河所久远封闭的洞窟壁门终于开启,王道士望着这小小石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印入他沧桑眼帘的是无数的古老绢画、精美刺绣、贝叶真经、铜铸罗汉、象牙菩萨……其上附以梵文、藏文、龟兹、回鹘等各国语言书刻的大乘妙言。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在西方极乐世界,周身有伽蓝颂唱,飞天起舞,超尘脱凡。不过,那摆放在狭小石室最深角落里的佛像造态怎么如此邪异?手掌大小的佛像通体漆黑,一贯的慈眉善目也变得阴暗冰冷,佛头之上一只大鹏张翅舞爪,一副择人而噬的姿态。这哪里是佛,分明是魔!

王圆箓刚想后退,却感觉那漆黑佛像正在看着自己,双眼对视的一瞬间发出了猩红的光,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道长,王道长!您没事吧?”杨忠看着洞口处王圆箓那僵直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不过一堆破烂而已,哪有必要这副模样,在他贪婪且世俗的眼中,那些繁多的破烂书卷远不如真金白银更能让他心动。而这洞窟内则明显是古卷典籍远多于黄白之物,所以他并不能理解王道士那难以平复的激动。

“无妨,无妨。”王圆箓全身开始轻微颤抖,缓缓扭过头来,爬满沟壑的老脸上那双原本浑浊沧桑的眼眸竟变得如鹰隼般犀利。活似嗜血恶魔的王圆箓冷冷地盯着杨忠,嘴角勾出了一个让他永世难忘的鬼魅笑容。

“天佑我佛,嗜血如魔……”

……

王道士于一九三一年圆寂,安葬他的法身塔上如此写道:“沙出壁裂一孔,仿佛有光,破壁,则有小洞,豁然开朗,内藏唐经万卷,古物多名,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

王道士在他人生最后的三十一年里一直患有严重的肺病,常在夜里剧烈咳嗽甚至咳出大口鲜血,而在他生命最后一夜里,却离开得无比安详。一生坎坷的王圆箓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之上,浑身微颤着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圆寂而去。

据寺里的僧人说,那一晚无风无雨,黑夜死寂,只是在旭日破晓之时,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鹰啼,如怨愤,似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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