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后,裴安瑶总是心神难宁。
花灯会过后,将军府的夜巡更是突然加强了,戒备森严。裴安瑶再不敢翻墙而出,便想吩咐裘无双帮忙打听自己弟弟和母后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如今慕逸轩和自己的弟弟正处于两虎对峙的状态,自己一旦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会有所察觉,从而对自己更加提防。而且,裘无双虽然对待自己真诚坦率,却不懂掩饰避嫌,不是个办事稳妥之人,让她这样做一定会害了她。裴安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终日坐食不安,白天,经常看着京城的方向发呆,夜晚,也常常难以入眠,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独自爬上屋脊,遥望着家乡的那片星空,寄托思念。
她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去茶楼打听一趟,那里,一向都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人们爱闲唠时政、指点江山的地方,少了酒色作用下的失心昏智,说出来的话,至少不是胡言乱语的。
裴安瑶问裘无双:“平日里,有哪些人是可以随意出入将军府的?”
裘无双想了想,答道:“平时的话,只有卫军才可以自由进出将军府,但是,那也得是凭腰牌才可以的。”主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来?
“你说的卫军,是门外的那些人吗?”裴安瑶示意庭院门口处的那两个人。
裴安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裘无双问道。
裴安瑶不打算隐瞒她,到时,说不定还需要她的帮助呢!
“我要出去一趟!”
“啊?”裘无双惊得瞪大眼睛。“那太危险了!万一姑娘被发现的话,那就死定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将军对于违反规矩的人惩罚得很厉害的!”
裴安瑶挑眉:“我好歹也是碧国堂堂的公主,就算被他发现了,又能拿我怎么样?难道,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裘无双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叹气:“姑娘,您对我们将军太不了解了!如今别说你是堂堂公主,即便你是当今皇上,惹恼了他,他还是会照杀无误的!但是,最可怕的是,他对待一些犯人,不会让他们立刻死去,而是把他们囚禁在无涯狱里,让他们生不如死。听说,即便能从无涯狱里走出来的人,也没有一个不是最后自己自杀了的。你没见过他们的那种惨状,真真的是生无可恋!看着让人都让人害怕!姑娘,你别冒这个险!”
“不!即便是死!我也要冒这个险。没有什么是没有任何风险的,即便是我天天乖乖地呆在这里,哪一天他不高兴了,说不定也一样会杀我。而且,我要溜出去,是因为我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姑娘……”裘无双语拙,她十分担心自己的主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其不要冲动行事。
裴安瑶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她也一定要尽快走出去,打探到母后和弟弟的消息!
慕逸轩,裴乐瑶,我是上辈子和你们有仇吗?裴安瑶在心底叹气。
是夜申时,夜黑风高之际,天空压着厚重浓黑的云层,伸手不见五指。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轻功极好之人,例如裴安瑶,这样的夜晚,和光明透亮的白昼没有任何区别。
再一次,裴安瑶爬上屋檐,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待到巡逻的卫军经过一会儿后,她才走出去,却已经换上一副卫军的装扮。
一路上,果然畅通无阻。
他忽然撞上迎面而来的其中一位卫军,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皱皱眉头:“你怎么是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裴安瑶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个人,不会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他突然闹肚子厉害,上茅房去了!。你没事吧?”
对方的眉头终于松开,对裴安瑶摆摆手示意:“没事,你去吧去吧!下次走路小心些!”
裴安瑶如获大赦,轻轻点头:“是。多谢!”
两位卫军没有看出任何破绽,继续巡逻去了。
而在将军府大门处,裴安瑶神色泰然地出示自己刚刚顺水摸鱼得到的腰牌,守门的侍卫不疑有他,干脆利落地给他放行。
出了将军府,裴安瑶寻了一个地方换上普通男子的服装,摇身一变,变成了安青衣。经过一番打听,来到当地最大的茶楼:浮云阁。
浮云阁的一楼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三五成群的男子围在一张张桌子边,高谈阔论,从天文地理到时事政治,侃侃而谈。
无论哪个国家,无论哪个年龄,无论哪个阶级,无论才华几何,凡是男子,都有喜欢指点江山的千丈豪情。
安青衣挑了一张靠近床边的桌子坐下,这里比较安静。
店小二殷勤地奉上飘着袅袅热气的温茶,安青衣低头,作细细品茗样,两只耳朵却是放得十分清明,倾听着茶楼里的言谈,再从其中挑选出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当今皇太后病了十几天,前几天好了。”
安青衣悬着的一颗心才踏实了一些,继续侧耳听下去。
“嘿!她可气得不轻啊!”
“那是当然了!堂堂一国之母,儿子才刚刚做了九五之尊,国家就被别人分去一半。自己的女子贵为皇家公主,偏偏是个****之妇,令令她们皇家颜面扫地!她能不气吗?”
闻及此,安青衣的脸色微微漾红,心里一凉。
“不过说句公道话,她家儿子,当今皇上倒是比前太子好太多了!勤勉励政,倒不失为一代明君!”
“只可惜,他的死对头是我们的慕大将军呢!”
“那倒是!慕将军太厉害了!比起当今皇上,我倒更倾向慕将军执政。你们看看呀,才几年的时间,他就能将穷穿窟窿的临岳城治理成如今这副繁荣昌盛的景象,老夫着实打从心眼里佩服他!”
“是呀是呀!若是论才能,当今皇上比起慕将军还是差了点。”
“何止一点?老夫认为,当今皇上根本就不是慕将军的对手。老夫压最后一定是慕将军胜利!
“我也压慕将军会赢!”
“我也是!”
……
这个有点无聊了。
得知母后和皇弟都安全无恙,安青衣也没有继续在这里逗留的意愿,招呼店小二过来结了茶帐,起身走人。
安青衣换上卫军的衣服,回到将军府里,经过一个时辰之前与那个卫军相撞的地方,他把腰间的腰牌摘下来,扔到旁边的草丛上,若无其事般走开去。
陈阁内,裘无双已经焦灼地徘徊了一个时辰,不时地望向大门口,在寂静得谲异的夜晚里,附近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足以激荡她的心魄。
门前每隔半个时辰都有卫军经过,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他们已经来巡逻过两次,好在,他们还没有发现陈阁里的任何异样。
当她看到一身卫军打扮的裴安瑶出现在门口时,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姑娘您总算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裴安瑶心想:这有什么危险的?自己对慕将军还有点利用价值,即使自己今晚暴露了,他也总不会愚蠢到杀了一个人质的。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哪一件不比今晚的惊险多了?那些都是用生命在赌博的,相比之下,今晚这桩,实在小菜一碟得不值一提。
她也心知裘无双这无非是关心自己而已,只不过,裘无双并不了解她,而过去的事情,她亦不愿轻易和别人提起。
裘无双问道:“姑娘,你要打探的消息,都打听到了吗?”
裴安瑶点点头:“嗯。”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裘无双:“这是浮云阁的红豆红枣糕,味道挺不错的!你尝一下。”
她刚才吃的时候觉得好吃,于是叫店小二打包了一份,拿回来给裘无双尝尝鲜。
裴安瑶记得自己当初刚到天萃山庄时,自由也是被限制的,不得随意进出,每日除了训练就是挨罚,那时候的自己,无比的羡慕那些能恣意出入山庄的人,尤其是当他们从山下带会来一批又一批的新奇玩意时。
所以,如今,她也尽量给裘无双带回来一些外面的东西。
裘无双感动得一塌糊涂,想不到自家主子冒着生命危险出去一趟,回来时还不忘给自己带吃的!连连感叹:能遇上这样的好主子,实在是自己三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哪!由此决定,日后更要尽心尽力地服侍好裴姑娘。
虽然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裴安瑶心中的惆怅却也没有舒缓多少,思念,一旦触及了缺口,便很容易泛滥成河。
当夜,裴安瑶做了很多很多的梦,醒来之后,依旧身心疲惫。
慕将军和皇弟,无论哪一个赢了,她都注定得不到欢喜或者安宁。
在裴安瑶和卫军相撞的那个地方,有两个人打着十分明亮的灯火,正在弯腰寻找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人目光陡地停住,“咦”了一声,紧接着捡起地上的一块东西,晃了晃,扔给他的同伴:“看!我就说了,一定是掉在这里了!”
另一个人接住腰牌,十分疑惑不解:“奇怪了!我刚才明明查看过这里了,还看了好几遍!这里分明什么也没有的呀!”
“那肯定是你眼花了!咱们的腰牌缠在腰带上,轻易不会掉落,今晚你除了和那个人相撞以外,其余时间都好好的,腰牌不是掉在这里,还能掉在哪里?”
看见同伴还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他不耐地又说道:“好了好了!能找回来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掉在这里不好吗?总比找不回强!要是找不回来,看统领怎么治你的罪!所以,你该偷笑了!还在这里唠唠叨叨!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咱们再不去巡夜,等下被领班发现了,又该挨罚了!”
边说,边推着他的同伴走。
大概,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