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才拌嘴敬叶就后悔了,她本不是故意说出这些话与林修怄气,只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件件戳到她的痛处,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钱立来又编排她,甚至最信任的岑今老师也委婉地劝她安生学习就好,在这种时候,敬叶实在不能平静。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翌日便带上一盒进口巧克力准备向好朋友道歉,可那一整天林修都没再露脸——或许她来过学校,只是在下课、放学时为了避开自己又跑出去找别人玩儿了吧(虽然从没看到她和别人有过来往)林修这个小冤家,换了旁人,敬叶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偏是她,也不晓得有什么魔力,呆在一起很舒心,也罢,都是性情中人,指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但是班长这个职务敬叶是做定了的,她也搞不清自己是何心态,然而旁人看得比她自己明白,没多久“敬叶喜欢岑今”的消息跑得满教室都是,连2班都在潘艺菲的帮助下人尽皆知。
“同学们,我从来没当过班长,经验欠缺,所以希望各位班干部可以协助我一起管理班级,当然了,如果有什么不当之处,也请大家毫不留情地指正。我就说这么多了,谢谢。”敬叶乘着每周一次的班会发表了一通小小的宣言,由于班主任按例都不出席,大家真是打开了话匣子。
赵徽必须要挑衅一下:“敬班长,你觉得自己和老班长扬函谁更好?”
“这位同学,听过雅典娜和维纳斯比美的故事么?”见是熟识的后桌,敬叶并不客气。
“没听过,两者有关系吗?”
“智慧女神得出个人评判自己美丽与否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就好像要我评价自己和扬函谁更好,这个问题还是留给群众们比较合适。”
“还挺会说嘛。”赵徽嘟哝了句,不再和她抬杠。
“那我倒想向班长讨教,每个学期学校都要求写自我测评是不是也在愚蠢行为的行列?”陈静水托着腮帮,悠然地转笔。
“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内省。”敬叶的手抖了抖,如是说。
“敬叶,我老好奇了老师跟你和钱立来说了啥,他现在都不来上课了!”体委咋咋呼呼道,同学们随着她的语意看看敬叶,看看钱立来的空座位。
“立来桑不是生水痘才回家的吗?”
这个声音很轻,但是在片刻的冷场中显得很突出,特别是那种古怪的腔调,招得大家寻声望去。
井上月雅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白皙的脸蛋烧得快渗出血来,她用手捂着,好像云朵里升起的小太阳。
“是啊,岑老师早上不说过了吗,还叫大家多加注意,付佳佳你这么快就忘啦?”敬叶的语气中多了几丝不耐烦,体育委员立刻白了她一眼。
“没其他事儿今天的班会就到这里。对了,明天午自修德育处检查仪容仪表,大家理理头发剪剪指甲,特别是女生的刘海,一定要夹起来。”敬叶才下讲台,女生的怨念便此起彼伏,不过像付佳佳这种留着圆寸头的假小子倒是没什么忧虑。
辛苦的学生娃终于把白天熬成了黑夜,等晚自修的下课铃敲过,他们像僵尸般推推搡搡地往宿舍走去。
敬叶伸了个大懒腰,不成想一拳捶在了陈静水的胳膊上。
“你干嘛!”女孩怒目圆睁。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打疼你了吧。”敬叶急忙起身帮她揉胳膊。
“不要碰我!你这个人奇奇怪怪神经兮兮的离我远点!”陈静水脾气格外大,她一把抓起书包,力气之猛用肘子把井上月雅桌面上的水杯撞翻了,课本卷子湿了一大片。
“都怪你,不要想赖我!走开!”陈静水喘着气,推开目瞪口呆的敬叶大步出了教室。
还是楼管唤回了她的神:“同学我要关灯了,你快点走吧。”
敬叶纠结地走出校门,迎面是曹医生一顿数落。
“磨蹭什么呢,整天魂不守舍的,赶紧上车。”
敬叶心烦意乱地爬了进去,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解释。
“你们班主任什么时候换成了个年轻后生?”
“怎么了?”
“他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做了新的班长,学习工作压力挺大,叫我多关心关心你。有这回事吗?”
“还好吧。”
“我是问你真的当了班长?”
“不行啊?”
“你这个丫头说话怎么老呛人,懂不懂规矩?当班长有什么好处啊,能让你高考加分还是直接保送?怎么一点都没脑子呢。”
“妈你太功利啦,再说当班长也有好处啊。”
“我只看到你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些破事上了。”
“可是我当班长就可以和任课老师熟络些啊,如果有什么推优说不定会想到我啊。”
“那我问你,那些老师是高考改卷的吗?”
“不一定。”
“这不就得了,小小年纪哪知道怎么利用人脉。你啊,明天就把这个职务给辞了,少找借口,就知道你玩心重!”
“不要!”
“什么要不要的,我是你妈,你得听我的。而且我已经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他也没反对,所以你乖乖照做,我还会打电话求证的。”
“你真是封建君主!”敬叶气得浑身冒汗,她的眼泪珠子在心头打转。
“不行啊?”曹医生得胜似的俏皮道。
岑今并不带课,但他会在课间抽空往高二(1)班的教室里跑几趟。敬叶一大早起床眼皮子就跳得厉害,她决定辞职这事能拖一会是一会。
一走进教室,同学们便齐刷刷地看着她。
“班长,你都不知道说sorry的吗?”有人问。
她的座位附近站了一圈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围着井上月雅。
“诺,敬叶来了,小雅你可以问她了。”陈静水温柔地半搂着另一个女孩。
“叶桑,这些是你做的吗?”日本女孩嘤嘤地啜泣,桌上是泡烂了的纸张。
敬叶狠狠瞪了学委一眼却又陷入难以辩白的境地,想来陈静水已给她编了个难以脱罪的故事版本,此刻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对不起啊。”她内心尴尬大于内疚。
“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讲话,开口便是对不起吗?”月雅的肩膀抽动起来。
“真是,对不起啊。”敬叶无法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
“你不用讲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井上同学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呜呜作响,陈静水同情地拍拍她的脊背,轻喊道:“大家回座位做自己的事吧,一会该上早自习了。”
敬叶恨不得用眼光把学委射杀个千遍万遍,可在此事上她确实要负些责任,即便强烈地藐视陈静水,对井上月雅的伤害也无法弥补了。
惴惴不安地听了一上午的课,一到吃中饭的时间就想找林修,可她还是不曾露半个影子。敬叶在食堂勉强扒了几口饭,灰心丧气地往教室走。
人倒霉喝水都会呛着。
众人埋头做题时,德育处的人浩浩荡荡地来检查了。德育处主任,一个教历史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笑容可掬地挥挥手,他身后的青年教师们便威风凛凛地四散在教室里,气势凶猛到让人颤抖。
“校徽没带,记名字!”光头级长激动地掏出小本子。
“居然戴耳钉,记名字!”一位男老师眯着眼端详起缩在墙边的女生,大喊道。
赵徽小心翼翼地拍拍前座。
“我这个造型没问题吧?”
敬叶比了个ok的手势,不曾想被一位女老师使劲敲了敲桌子。
“你站起来。”
敬叶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对方粗鲁地拿圆珠笔拨了拨她额前的细发。
“是刘海,记名字!”
“不是吧老师,我这是刚长出的小头发。”敬叶向来把头发弄得规整,她觉得仪容仪表等于人格,这种质疑直指人格啊。
女老师冷笑两声,道:“你这种学生我见多了,就算是小头发怎么不用夹子夹住啊,还不是爱漂亮?不要多说了,报名字吧。”
“老师你太挑刺儿了吧,如果非说我的发型违规,那这些女孩呢?她们只不过现在把刘海梳起来,以后还不是一样放下?你要记我的名字,也应该记她们的!”敬叶也知说出这义愤之词得罪了一群人,但这种把她看做不良少女的眼光实在太毒了。
女老师不和她纠缠,委屈地喊一声:“主任你来看看这个学生。”
平易近人的德育处主任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定睛瞧了瞧红了眼的敬叶,还是那么客气地微笑着说:“老师总不会冤枉你的,同学,这个头发再理理。”
敬叶没抗住,泪水刷刷地掉落。
一行人步伐匆匆地赶到下个班级去了。
班里渐渐恢复了生气,聊天斗嘴侃大山的都有,往日里陈静水势必要管管的,但今天她一反常态地带头走动起来,跑到付佳佳跟前叽叽咕咕说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四目正和敬叶的泪眼相撞。
井上月雅欲言又止,她望着斜前方颓废的背影,最终没说什么。
倒是赵徽谨慎安慰:“你太较真了,也没说你就是不良少女嘛,别哭了啊。”
“还要我理个鬼的头啊。”敬叶支着脑袋兀自难过。
“就当运气不好咯,你看我平时无缘无故还会被老师骂呢,这有什么,别往心里去。”
“哼,我真是要被气炸了。”
“小事情,多想无益。不过你是不是得罪付佳佳了,她舅妈对你真是不友好。”
“你是说,刚才那个老女人是付佳佳的舅妈?”
“咦,你不知道啊?话说付佳佳那个烂成绩哪有资格进咱们班啊,还不是她舅妈有门路。你就随便听听,别说是我说的。”
敬叶擤了擤鼻涕,慢慢止住了眼泪,她习惯性地往教室后墙角看看——
林修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冲她点头,不时撇几眼肆无忌惮的付佳佳,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敬叶有些犹疑,正要起身询问,岑今走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