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默娘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伸了伸懒腰,隔壁传来“咚咚”捣药的声音,时光静好,无限惬意,默娘自行穿了衣服,梳洗了一下,走到朱氏的跟前。
朱氏看她走了过来,停了动作,拉她到跟前,“真真是个小懒猫,太阳都这么高了,才起来,早饭都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默娘一路跟着朱氏进了厨房,边走还边撒娇的说:“师傅,你笑话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朱氏听后,回头“好好,不笑话你,不然我们默娘不理师傅了可怎么办呀!”说话期间满脸笑意,还用手摸摸默娘的头。
默娘听了,顿时就好一个牛皮糖一样,黏在朱氏的身上,不下来了,朱氏一路走一路说:“好好,不说你了,快放开我吧,我去热饭。”默娘这才放开,让朱氏热了饭,并吃过。
吃过饭后,朱氏对默娘说:“去把昨天采的益母草拿出来,去溪边洗洗,再拿回来晒晒。”默娘连头“恩,我这就去。”手里拿了一个篮子,把益母草放了进去,对朱氏挥手道别,往山下走去。
小溪位于村子的左边,村里人都在那洗衣洗菜。到了溪边,只有三两个人还在,其中就有刘家嫂子和李家媳妇。
默娘知道村里人都不愿意与她和师傅交往,所以也不往她们跟前凑,只有她们找师傅药时,才会理睬她们,她便沿着小溪往下走,在下游一处蹲下来。
刘家嫂子和李家媳妇在默娘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并没有招呼她,而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她们之前的话题。
刘家嫂子说:“今天我过来的时候,看见秀才公子往林家下聘去了。”李家媳妇手里动作不停,“这还用你说,满村的人都看见了,满满三大车呢,堆得手指都插不下去。”
刘家嫂子,眼含羡慕,语气微酸“我嫁给我嫁给我家那位时,聘礼可没有那么多,只有一个玉镯子,和一个鎏金簪子,哎,人不能比呀!”
李家媳妇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刘家嫂子,“您还有镯子和簪子,可我呢?真真是一贫如洗,拿了个包袱,放了几件衣服就过来了。”
李家媳妇夫家清贫,的确没有聘礼。刘家嫂子听到此话就笑笑说:“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你家那位木匠活不是得到镇里一位富户的赏识,叫去做工了吗,肯定会拿回许多银钱的。”
李家媳妇这才腼腆一笑,“哪里会有许多银钱,不过是给人打打杂而已。”说完两人衣服也洗好,相携远去。
默娘听了她们的话,心中响起了林家和王家的婚事。
这林家是西杨村这一片唯一的富户,在这一带几乎有近千亩的土地。
这林老爷年轻时是知府家的小厮,因为精敏能干,有极会看眼色,一路升职上去,成了知府少爷的贴身小厮。
后来少爷成亲,他就被安排出来管理一间铺子,积累了些许银财,得到主人的恩赐,赏了卖身契,便举家到了西杨村,买了土地,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地主,又皆他与知府的少爷感情深厚,所以他上面也有人罩着。
林老爷生平只有一子一女,这女儿名叫月娘,听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贤良淑德。
而她所许配的王家是邻村的,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家境也富裕,他父亲在镇上开了一个卖纸墨笔画的铺子,倒也还算可以。
听闻这婚事是林老爷考虑了许久才决定的,这秀才公子今年才十七,前途不可限量,并且性情温和,待人和善,是一个佳婿的人选。
默娘洗好药草,便起身往家走去,路上正好看见秀才公子拉了三大车的聘礼,往林家走,一路都有村民与他寒暄,他也笑着应和着。村里的小孩则跟着车子,嘻嘻哈哈的打闹着,秀才公子也不恼,还撒糖给他们吃,这更是让孩子们高兴。
默娘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羡慕,却没有逗留,转身走了。
半路看到杨家二小子杨靖,躲在一个屋子的背后,偷偷的看送聘礼的那群人,神色晦涩难测,让人一时看不懂,当他看到默娘时,像是下了一跳,立马急急忙忙转身走了。
默娘看了看杨靖走时的背影,心想:他既然想看下聘礼的人,为什么不上前去,而是躲在那里,而且被人发现又很慌张,为什么怕人发现呢?
索性想不出来,默娘也就不想了,继续往山上走。到家中时,已到了饭点,朱氏在厨房忙活。
默娘晒好药草就进了厨房,厨房屋子简陋,但是里面一应大小东西都摆置整齐,没有一丝灰尘,默娘就走到灶头帮忙添柴火。
朱氏看到她进来,就说“回来了。”,默娘点头应答。而朱氏则从装米的缸里打出小半碗米,洗干净后,又去拿了些红薯,削皮洗净,与米放在一起蒸了起来,做好这些,又去院中摘了一个大白菜,放了几滴猪油,就这么清炒一下,便盛了起来,又切了一小碟咸菜,这就是今天的午饭了。
全部做好后,把菜端到堂屋的桌子上,两人分别坐在两边,开始吃饭。
默娘与朱氏闲聊:“师傅,今天村下的有件喜事,秀才公子去林家下聘,聘礼足足有三大车,有好多人围观看热闹呢!”
朱氏点头,“他们两家都是富裕人家,自然会比旁人更加热闹,估计到了婚礼的时候,你也下去看看热闹吧。”
默娘倏地脸色暗淡,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我去了,他们也不会欢迎的。”朱氏听闻,脸含疼惜,“是我的错,导致你受到如此待遇。”
默娘安慰朱氏,“师傅,我并没有觉得你连累我,那些是世人的看法,是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过错,而并不是你自身做错了什么,我不能把别人的过错算在你的身上。”
朱氏听后,摸了摸默娘的头,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默默吃完饭了。
夜已深,月亮高高挂在空中,月光撒满了大地,整个村里笼罩在月色中朦朦胧胧,而月光从糊了竹篾纸的窗棂映进来,让朱氏的房里也依稀看的清楚,屋子里就有了一种晶莹的清辉。
朱氏并没有睡着,怀中抱着熟睡的默娘,这时院子里传来“扑扑”的声音,接着就有敲门的声音,朱氏紧了紧手中的被褥,扬声喊,“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敲门。”
门外有人回,“我是村里的林政,特地来这里,是有事情有求于您。麻烦药婆您开开门。”朱氏犹豫了半刻,便起身穿好衣服,点了油灯,“等一下,我一会就来。”
默娘被朱氏起床的动静惊醒,揉了揉眼睛,“师傅,怎么了,你怎么起床了。”朱氏帮默娘拉了拉被子,“是村里的林老爷,有事情跟我说,你继续睡吧。”默娘实在困倦,便倒下又沉沉的睡去了。
朱氏开了门,把林老爷迎进屋中,端了把椅子给林老爷坐下,又倒了杯白开水给林老爷,“家中贫困,没有别的东西招待林老爷,还望您不要见怪。”林老爷摆手称,“不妨事,今夜我前来,是有事求您,希望您帮忙。”
朱氏示意林老爷喝水,“不知道是什么事,你且说说清楚。”林老爷喝了口水,长叹一口气,“这都与我那个孽障有关,有件事不知药婆知不知道,小女去年就与王家定了婚事,今日就是下聘的日子。”
朱氏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我听默娘提过,而且聘礼还不少,今日好生热闹,恭喜林老爷,林老爷有福了,得了一个好佳婿。”
林老爷听后,语气却不见欣喜,接着说道,“可是事情就出在小女月娘身上,几月前花朝节,月娘到庙里上香,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同村的杨家二小子杨靖。”
朱氏点头示意林老爷继续说,林老爷狠了下心,开口说:“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他们二人竟然看对了眼。”林老爷闭了闭眼,睁开可以看到眼中满是血丝。
“一来二往,情深已种,竟然,竟然......”林老爷顿住,似是开不了口,“竟然珠胎暗结”,说完像被抽去了精气神,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沉思着。只听得见屋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朱氏过了半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林老爷抬起头来,看向朱氏:“我能怎么做,聘礼已收,村中之人也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婚事,这怎么能够反悔。”朱氏不答。
林老爷接着说:“况且王家小子年纪轻轻已是秀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杨家孤儿寡母,还有一个胞兄没有成亲,家中只有一个石磨坊,如何与王家相比。”
林老爷声音越发愤慨,“他杨靖,家无银钱,身无长物,何德何能,娶我林家的掌上明珠,况且他们不尊父命,暗自苟且,我还没有找他算账呢。”
朱氏手中转着杯子,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老爷站起来,对着朱氏深深的长辑一下,语带哀求,“求药婆给我一包堕胎药,将肚中的孩子打掉。”朱氏不动,“那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做?”
林老爷眼看着朱氏,语气坚决,“然后,然后我就叫月娘断了和杨靖在一起的念头,死了心,乖乖的备嫁,一心一意做王家的媳妇.“如果月娘不同意呢?”朱氏假设。
“不同意也得同意,逼我也要逼她同意。”林老爷回,朱氏接着说,“如果她以死相逼,绝不同意,你怎么办。”
林老爷痛苦的闭上了眼,不再说话,朱氏接着提问:“如果她不想将孩子打掉,如果她宁死不愿嫁给王家小子,如果她不同意与杨靖断绝关系,你怎么办?你可能狠的下心灌药打掉孩子,你可能不顾她的死活,你可能有雷霆手段斩断她与杨靖的交往,你可能做得到吗?”
林老爷被朱氏的话已经,反脚退到椅子边,一屁股做了下去,不发一言。
朱氏看到林老爷如此,也不再逼他了,给他时间让他思考。
过了一会,林老爷面含犹豫,语带疑惑,“那我应该怎么办,难道,难道就此让月娘和杨靖在一起?”朱氏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对林老爷说,“您现在还是先回去,和夫人好好商量商量,讨论出结果,再做决定吧。到时再来找我要药也不迟。”
林老爷听了此话,也不分辩,沉思了片刻,就起身向朱氏告辞,表明再回去想想。朱氏接着送他到门外,看他远去。
月色将林老爷的影子拉的很长,无声无息,慢慢远去。
朱氏门锁上,返身脱衣回到床上,而默娘只是翻了翻身,并不曾醒来。朱氏笑笑帮默娘掩好被子,“真是个孩子。”继而又感慨:“还是当孩子好呀。”一晚无眠。
隔天,默娘起床隐隐约约记得昨晚有人来找过师傅,便在吃饭时问,“师傅,昨晚有人来过吗?”朱氏点头,“有,昨晚林老爷来了。”
默娘好奇,“他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朱氏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身到房里拿了十文钱,递给默娘,“等一下,你去杨家的石磨坊买些豆腐来。你不光要买豆腐,你还要细细的看看杨靖这个人如何。”
默娘立刻就被转移注意,“买豆腐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观察杨靖,这是什么缘故?”朱氏回说:“你先买回来,我再跟你说,还有你买完以后,再到邻村王家打听打听王家的那位秀才德行如何。”
“这又是干什么,您要知道这些干什么,你就告诉我吧,师傅。”默娘缠着朱氏,逼着她回答,可朱氏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笑着看你,什么话都不说,实在没办法,默娘只好拿了钱,下山了。
朱氏注视着默娘,一路蹦蹦跳跳的下了山,随手还摘了狗尾巴草,在手中玩耍,朱氏抿嘴一笑,转身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