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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夕回神

《道德经》有言:视而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天地之精,至精至微,若吐纳如鼓气相搏,就如大风吹毫毛,不但真元难得,五脏之气也可能会有所亏损,若非必须武火相攻的情况,比如贯通经脉之时,大部分情况下实为修行的禁忌。所以,绝大部分时间,修炼都需要保持致虚极、守静笃的状态。这是什么缘故?天地的精气如落雪,人身如大地,万籁俱寂则落雪生根,万籁争鸣则雪如滚尘。《庄子·大宗师》又言: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修炼如能做到坐忘,则又更进了一步。坐忘之境,天门开阖,若存若亡;无思无欲,无我无相;身如虚空,心如玄鉴。正所谓静极生动,五脏之气安心出动,或开门迎客,或呼朋引伴,或斟茶倒水、或相邀同眠,如此一来,一回生二回熟,天地五行精元就会经常光顾肉身,直把身体的经脉窍穴当成玩耍的游乐园,假以时日,它们自当流连忘返,从此安驻下来。正所谓: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

周培风的这番境遇,虽然非他自己所愿,也非他有意作为,其效果却与坐忘相差仿佛。另一方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周培风的福缘显然亘古少见,也预示他的一生注定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这年十月,武当山上早早飘起了雪花,预示着武当山正式进入了严冬时节。空中彤云密布,道人们也早早地关门闭户,各自歇息了。保姆伺候周培风躺上了床,然后烧了一炉火炭,随即自己也睡下了。

深夜,万籁俱寂。

虚静中,周培风似乎感知到七十二峰身被冰雪,如瓣瓣莲花朝拜天柱峰,空气中似有氤氲紫气蒸腾翻滚。其实,周培风对这种感觉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前他一直在做一个古怪的梦,他感觉自己处身于满是山和云的地方:山势连绵,星河泻地。置身在这个地方,他是绝对自由的。向上飞,他可以俯瞰星辰,这些星星就象一只只萤火虫,乖乖的徜徉在他的视觉范围内;往下钻,可以穿透群山,就象那些山是云气所化,毫无阻碍。他没有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也没有感觉自己需要支配什么,因此也没有举手投足的必要。总之,他彻底忘掉了自己,象一个贪玩的孩子忘了回家一样。实际上,这两年,偶尔他也生起了回家的心思,但是有一红一黄由两颗星辰所化的精灵,在它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会彻底掐断他的这一想法。这两只精灵日夜陪伴着他,颇有灵性,周培风倒也并不寂寞。之后,他觉得自己也有玩累的时候,自己也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便心念一动,将一座山变成一座布满星辰的房舍,这座房舍可以任他的心意跟他一起移动,如影随形。醒了就会带着房舍到处跑,困了就在房舍里卧地而眠。

但是,今天的景象虽然也是连绵的山峰,但是没有了漫天的星辰;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种很玄妙的声音充盈在空气中。于是,他想带着自己的房舍过去探个究竟。可是房舍不再随心意跟他走了,他很着急,想到需要什么东西拉拽一下。——但是,除了他的意念之外,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东西可以实现拉拽的动作。随即,懵懂中他回忆起自己曾经有这么一个东西——手。那么,我的手到哪里去了?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他的视角从远方不断拉近,继而转向下方,视线从朦胧转向清晰,终于发现了一件自己曾经熟悉的东西:一只带有五根指头的手臂。于是他想到要拉拽那间房舍,手便在空中奋力做了个拉拽的动作,房舍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有些奇怪,仔细的看看这座房舍,然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久违的身体。

周培风一边生疏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边回想之前带着房舍到处跑的经历,估摸着应该是这一年行尸走肉般的梦游生活。这次,他能真实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了。醒过来应该高兴么?周培风问自己。周培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从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跌落到一个坚固而狭小的囚笼,心里有种失落的感觉。

周培风扶正身体,自然盘坐,这个动作成了他身体自然的反应。随即他回想起刚刚感知的七十二峰朝拜天柱峰的莲花圣境,还有那萦绕在虚空的大道玄音。周培风透过斑驳的窗户向外看,那里有一处背风的孔洞,是为了保证屋里的空气流通而特别设置的。窗台上附着一层冰雪,间或有一两片雪花飘落。现在是冬天?这里是武当山?周培风忖度着。小时候,祖父母带着他每年到武当山敬香两到三次。每次登上天柱峰金顶,他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所不同的是,这次的视角更广。想到这里,周培风顿时激动起来。他强制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境,眼观鼻,鼻观心,试图回到那种玄妙的状态。

一刻钟后,周培风再次进入到那种虚静的状态。万籁俱静。他的丹田和气海突然跳动了两下,随即两股气流象水银一样向上升起,周培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温度计。没错,就是温度计!其中,一股气流鲜红如血,在身体里流过时伴有烧灼感,另一股气流稠如黄泥,这股气流附着红色气流,中和了它的灼热感,使身体总体感觉暖洋洋的。这两股气流毫无阻碍地透过他的督脉上升到灵台,随即他的灵台被暖洋洋的热流激荡地翻腾不已,这两股气流在灵台中合二为一,幻化为一条小龙,欢快地跳跃着,时而如蛟龙戏水,时而入乳燕穿云。一会儿功夫,小龙在灵台位居眉心的位置停顿了一下,随即引吭长吟了一声,然后奋力向眉心冲去。周培风感觉自己的眉心象用手指捅开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屋子里顿时虚室生白,随即豁然大亮——他看到了道观,山石,树木,还有冰雪——这里是磨针井!

周培风三年的神游使他培养了一种在幻境中处变不惊的本能,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体,也不再试图支配四肢和五识。他现在就是那条小龙,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控制小龙轻盈得在天空中遨游。须臾功夫,他就升到了万米高空。虽然是深夜时分,但是他的感知和白天一样,他“看”到了武当山七十二峰朝天柱的冰雪圣境!周培风想兴奋得咆哮,可理智告诉他必须做到心如止水。他向天柱峰方向迅速游去,那里就是大道玄音的来源所在。

周培风控制小龙游到天柱峰顶,金顶已历历在目。他追寻着声音的来源向下探去。随即,在山腰的一处半开放的洞穴处,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人身批葛衣,另一位身穿白袍。二人随意席地而坐,举手投足间,似乎正在侃侃而谈。他想更近一点看个究竟,随即,那道声音竟戛然而止!周培风大惊,很显然,这两个人发现了他!周培风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掉头就往磨针井的方向仓皇逃去。逃不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两道畅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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