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把梁慧的案子移交给了检察院,几天后正式批准逮捕。
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开进市局门口,几名法警跳下车,盛岚跟谭宋跟局长把材料手续交接后,就看见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押着梁慧从局里出来。
阳光很好,天蓝的透彻,盛岚在不远处看着梁慧,他们一同往外走,几个法警等在门口,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同时转过身。
“走!老实点!”身后的一个警察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这个穿着囚服,手上戴着手铐,脑后绑着马尾辫的女孩,脸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像蚯蚓一样的抓痕。
“告诉我爸爸,让他好好活着!”她冲盛岚这边大喊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铁门拉开,几个法警交接过犯人,把她拽上了警车,拉上车门的一刹那,响起了一个妇女尖叫的声音。
“慧儿啊!慧!……等等,等等……”是个中年妇女,她见到警察就扑过去,几个刑警挡住了她,她一边哭一边就朝着警察跪下去:“你们不能抓走我女儿,不能啊,她不能死……”
盛岚跟谭宋跑到门口,她拍着她后背,安抚着那个女人。
警鸣呼啸,车子伴着女人尖锐的哭喊声一路开走了,在街角拐了个弯,驶入了主干道,再也看不见。
女人晕了过去,警察赶忙掐她人中,她醒过来就四肢蹬踹的哭,最后只剩下干呕,警察扶着她站起来,她再次晕倒过去……直到被送进了警局医务室。
盛岚看了看里面,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谭宋跟在后面。
“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今天?”谭宋开玩笑的揶揄她,她却笑不出来。
她一直记得梁慧看她时候的眼神,那么凶恶的、野蛮的、但是却透着一股无奈和对命运深深的不屈,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也许就是这句,让爸爸好好活着。
不知道她坐在警车里,看到外面哭着晕倒的母亲,心里是怜悯还是一种报复的痛快?不知道她母亲在给警察下跪时,内心是否产生过一丝悔恨?
盛岚看了看谭宋:“她抓破了自己所有的皮肤,唯独左边脸颊,因为那是刘文打过的地方,她不舍得破坏,就算到最后,她依然是爱他的。”
谭宋不置可否,一拍她肩膀:“别想这么多了,走,咱哥几个吃顿好的去。”。
那天谭宋、盛岚和华子、老郑跟局里几个年轻的小刑警吃了顿大排档,华子继续胡吃海喝的啃着鸡腿,盛岚好久没有吃烤串了,跟谭宋一人吃了十来串,几个人都喝了点白的,转眼就是下午了。
盛岚电话响了,她接起来,眉头紧锁,猛地站了起来。
几个人看向她,她一边收起手机一边说:“走,去梁慧家。”
这是盛岚第二次来到梁慧家,但是和第一次不同,小区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居民,几个人跑过去一看,灰色的小楼下方,地上的绿化草丛旁边,趴着一个人。
盛岚跟谭宋和华子拨开人群,走过去看,一个男人面朝下趴着,他的大脑四周喷溅出白色的脑浆和鲜血,鲜血还在地上往外蔓延,已经很大的一滩。他穿着藏青色的毛衣,灰色的袜子,没有穿鞋,死去有一会儿了。
盛岚眉头紧皱,是梁慧的父亲。
他们在家里翻到了她父亲的遗书,手写的,字迹很清晰:慧儿,爸来陪你了,你自己犯的错,自己要承担,爸爸没办法接受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帮你赎罪。咱们两条命,去抵人家孩子一条命,让人家早点安息吧。你心里的苦,爸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做出这样的事,我没脸活着了,到了那边,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太令我伤心。但是你毕竟是我女儿,如果有来世,爸一定会把你培养成一个不会犯罪的人。
盛岚坐在车里看着遗书,突然不经意的就流了行泪,她用手背擦了擦,把遗书交给了老郑。
老郑今天喝了酒,难得的没开车,他平静的收起了遗书,身为警察,他看过了太多家庭的悲欢离合,家破人亡,所以不像盛岚这样的年轻人情绪这么容易起伏。
他只是拍了拍盛岚的肩膀,说:“先不要告诉梁慧的妈妈了,别再刺激她。”
盛岚想,他们其实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就是求一份平稳而安静的日子,他们和这个社会上的任何人一样,委委屈屈的活着,想用善良和勤奋填满自己的人生,可是最终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案子完结了,但是盛岚心里沉甸甸的,明年的墓园里,又将填上两座新碑,她也不知道梁慧的母亲还能不能挺过来,她在打骂女儿的时候,在随意侮辱女儿和丈夫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刘文的墓在蓝市南郊,一个穿着黑色长裙,戴着黑色墨镜的女人来到墓地,一头波浪卷发,身材凹凸有致的她,婀娜的走过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墓碑,来到这座崭新的墓碑前。
墓碑是黑色大理石的,反射着刺眼的光,她摆上花,撒上了酒,看着碑上金色的字,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