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速一把抓住我手,说:“我来,我自己来。”
我嘿嘿一笑:“好,你自己来。”
他搓了搓手,跨近门边,扬起手,又放了下来,咬了咬牙,又扬起手来,手指还没叩到门上,却似被施了定身法,手臂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你行不行啊?”看到他那种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走一边去。你在这里,等下她要是出来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了我一眼,讪讪的说。
一直以来,这家伙的脸皮比万里长城的城墙还厚,子弹都打不穿,什么话还能不好意思当着我说出来?叫我陪着他来,这时候却嫌我是多余的,我都懒得跟他说话,独自走到拐角处,双手抱在胸前,后背斜斜倚在楼梯的扶手上,冷冷的看着他。
他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谁啊?”虽然我隔得有些远,但四周静悄悄的,还是能听到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这声音还真好听,就像黄鹂鸟叫一样,清脆悦耳。
我正想看看冯速怎样把信给她,又该怎么跟她说话,却不料冯速突然迈开步子,踮着脚飞也似的朝我本来,一把拉住我,拖着我奔下了一楼,拐进楼梯下乌漆漆的角落躲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轻声问:“难道你的情报不准,王老师竟然在家?”他呼呼喘了两口气,说:“不知道,刚才只听到王婧的声音。”我一把挣脱他的手,说:“王婧来开门不是正好吗,你逃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之间觉得心跳得厉害,害怕得想跑。”
“瞧你那点出息,把信给我。”我说。
“干嘛?”
“我去替你送,这总可以了吧?”
他犹豫了一阵,说:“要不我们去后面看看。先瞧清楚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万一林默没听清楚,王老师没去代课,那不惨了?”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不然被王老师逮住,我也得遭殃。但我随即想了起来,问:“后面能看到二楼的动静?咱们又没有梯子。”
“不用梯子,后边有树,爬上去应该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我们轻轻走到教师楼后边,冯速没有骗我,楼后果然栽了一排香樟树,落叶掉在树下,围成一道道圆圈。看来冯速对王婧是死心塌地要追求到底了,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把人家屋前屋后的状况摸得这么清楚。
这些香樟树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棵,都有海碗般大小,枝桠斜伸,姿态各异,应该有些年月了,不然长不到这般大小。至少我念高中这三年,学校里就没种过香樟树。要是挖成年树移栽过来的话,就会选一些直挺、美观的,不会有这多歪脖子树。
本来这些树离教师楼有一段距离,可是长长的枝桠伸展过去,就像小孩拥向母亲那张开的手臂,贴近了教师楼的后墙。估计是给楼上的玻璃带来了隐患,好些枝桠都被修剪砍断过。
王婧家的后窗下的那一棵,都长到和二楼齐平了,一条斜斜伸向窗户的枝桠也是被修剪了的,只是被截断的树枝上挂着一串纸折的幸运星,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楼上的窗户半掩着,灯光从拳头大小的缝隙里照射出来,映在幸运星上,发出炫目的斑斓色彩。多半是王婧嫌树枝被砍断的部分不好看,为弥补香樟树所受到的伤害,便折了这么一串纸星星挂在上面。现在文静的女生基本都喜欢折纸,我自然而然的不能猜到王老师身上去。
冯速走到窗下,在香樟树边转了一圈,似乎找好了着力点,伸出双手抱住了树干,就要往上爬。我见他双手搂住了树,肚皮贴紧了树皮,不禁好笑。他们这种在城里长大的孩子,爬树肯定是不在行的。
果然冯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爬上去两尺,连最底下的那根树枝都没够着。他不服气的连试了三四次,这才沮丧的停住,压低了声音说:“树太大了,爬不上去。”我本来就想笑,听到他这句话就忍俊不住了,说:“你不说自己胖,却要怪人家树长得大。你直接把信揉成一团,站在这儿扔进去不就完了吗?”他说:“我哪里胖了?不行,揉得皱巴巴的,像什么样子,那也显得我这个人太随便了。我还得爬上去,你来托我一把。”
我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爬了一阵又要滑下来,忙矮低身子,一只肩膀托住他的臀部。这哪是他在爬树,简直就是我把他扛上去的好不好?幸好加上我的身高,他的手已经能够着第一条树枝,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双脚乱蹬的时候,还差点踩到了我的头。
他踩着枝条往上张望,突然伏低身子,轻声说:“我看到她的头发了,她就坐在窗边。怎么办?”我指着那根伸到窗边的枝桠,说:“你踩到那根树枝上,就能够得着她家窗户。”他看了一看,为难的说:“我也知道那里够得着,可是太高了,有点危险。”我没好气的说:“你怕危险,刚才人家都来开门了,你干嘛不直接给她?”他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主要是那根树枝太细,我怕它承受不住我的重量。”
我笑着说:“现在承认你自己胖啦?放心好了,只要别走到顶端,两个你也压不断那根树枝。”他想了想,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又说:“可是信封轻飘飘的,万一扔不准,掉到阴沟里,那不白忙一场?”
我朝附近看了一圈,往楼后的坪地里走去。冯速以为我要弃之不管,急忙喊:“你去哪里?”他离王婧家的窗户没有多远,虽然着急,却不敢说得大声。待到看我从一只晾衣架上取下一根竹竿,这才放心。
我把竹竿递给他,说:“你手握着的地方有个爆开的口子,你把信封插在口子里,举起来递进去,转个圈,信封就能掉在她家的地上了。”冯速大喜过望,笑着夸赞我:“好哥们,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