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唱说完毕,便把赌票交给了在一旁兀自傻笑的山东汉子。
另有一名泼皮马上喊道:“场外有下注的抓紧了,可别看着别人赢钱后悔啊!”
“我押猛张飞,一百钱!”
“我押猛张飞,二钱银子!”
“我押猛张飞,三贯钱!”
“我也押猛张飞,三两银子!”
泼皮的话音刚落,赌客们便纷纷涌向太平桌,就连那些一直处于观望中的赌客也出手了。
本来有两个泼皮分别负责收取双方的赌金,但所有的赌客都涌到了负责收猛张飞一方赌金的泼皮面前,纷纷叫嚷着要押猛张飞。可让秦钺感到奇怪的是,原本说不接受投注猛张飞赌金的霸大先生并没有出面阻止。
只一会儿工夫,庄家那边的太平桌上就堆满了铜钱、散碎银子、玉佩、镯子等赌金,甚至有妇女把头上的簪子都拔下来了。
赌场如当铺,如果赌客把身上的现钱都输光了,要是还想翻本的话,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可以作价当赌金,赢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庄家再赔上事先讲好的赌金。但东西毕竟不是银钱,充当赌金时一般价格都会打将近一半的折扣,一旦输了那可就赔大了。
但斗鸡场毕竟不同于开在室内的赌场,因为斗鸡场一般都开设在人流密集的露天集市之上,围观的也大多是一些看热闹的路人,真正抱着参赌目的来看斗鸡的毕竟还是少数,如果不是因为有巨大的利益诱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这么多人踊跃下注的。
可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却是,庄家用一只身躯健硕而且久经训练的鸡王和对方的一只刚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瘦弱斗鸡赌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输谁赢早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了。面对这种就如同在大街上弯腰捡钱一样的好机会,相信是没有几个人会不动心的,所以一些没带现钱的看客把玉佩、簪子等东西押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俗话说利欲熏心,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人都有捡便宜的心理,见便宜不上那就是傻子。
这么多人下注,还不得把负责写赌票的那名泼皮累坏了?这倒不会,因为为了节省时间,一般的斗鸡场主人都会让人提前准备好了各种数额的赌票,到时候只要按照投注者下注的金额抽出相对应的赌票,再填上日期和斗鸡颜色就可以了。
秦钺偷眼看看霸大先生,见霸大先生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光中却有些难以觉察的飘忽不定,还时不时地瞟一眼太平桌上堆积如山的赌金。
秦钺毕竟也不是什么圣人,见这么多人参赌,他的心里便也有些痒痒,要知道前世的他可是经常和朋友们玩赛车等各种赌赛游戏的,虽然那只是因为闲着无聊追求刺激,并非真是为了赢钱,但只要是经常参加赌赛的人,一旦遇到赌局,心里难免都会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秦钺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除了一张用油纸包着的户牒,财神爷甩袖子蹦子皆无。
其实在南城出来前,秦钺就已经看到他身上的这张户牒了。
户牒是唐朝人的身份证,上边标注着持牒人的出生年月、籍贯、团貌、出身等内容。
最让秦钺惊喜的是,他在眼前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居然也叫秦钺,而且还像唐代的其他男子一样,不但有名还有字,他的字叫寒兵。
秦钺发现他虽然是个讨饭的叫花子,但却是个有户口的人,而且还是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让他更为惊讶的还有,他的出身竟然是士人阶层。要知道,唐代除了官奴和私人奴婢,拥有自由人身份的百姓还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士人就是可以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士人阶层可是唐朝社会地位最高的阶层了。
虽然秦钺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士人阶层的公子哥为什么会沦落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而且身边除了一个尚不知道和他是什么关系的小姑娘,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别的亲人,但他已经从他的出身上判断出,他这一世的家里肯定出过读书和做官的,否则他的户牒上也不会被注上士人阶层的字样。
秦钺低声问身边的红妹道:“红妹,你身上还有钱吗?”
红妹捂着胸口,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秦钺:“三郎哥哥,你想干什么?”
“红妹,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就和在大街上白捡钱一样,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咋能错过?所以我也想押一注。”
红妹有些舍不得:“我这确实有二十几个铜钱,可这是咱俩在街上乞讨了半年多才积攒下的,要是输了咱们可就一无所有了!”
秦钺开导红妹道:“红妹,可是咱们一旦要是赢了,咱俩这二十几个铜钱就变成了将近一百个铜钱了,那可是退一赔三啊,难道你就不想搏一搏吗?”
人人都有趋利的心里,听了秦钺的话,红妹也有些动心,想了想道:“我也觉得庄家的那只猛张飞肯定能赢,三郎哥哥,我听你的,那咱们就赌一回吧,输了就权当咱们从来没攒下过这些钱!”
红妹说着,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麻布包递给了秦钺。
见赌客们都把赌金押在了庄家一方,怀里抱着横刀的崔八郎忽然喊道:“还有没有下注的?霸大先生说了,凡是押客人的这只芦花鸡取胜的,要是客人的芦花鸡赢了我们退一赔五,有押的抓紧拿钱,过时不候啊!”
尽管崔八郎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赌客们还是没有一个肯把赌金押在挑战者一方的。因为大家都认为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庄家的猛张飞能赢,就算退一赔十,也没人会傻到把赌金押到山东汉子那只准备拿回去下汤锅的芦花鸡身上的。
秦钺打开麻布包数了数,一共二十七枚开元通宝,便走到那个负责收取芦花鸡赌金的泼皮面前道:“这位小哥,我押挑战一方的芦花鸡,二十七个铜钱!”
本来这名泼皮正闲得慌,嘴里正叼着一根草棍儿在那里嚼来嚼去地解闷儿,似乎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押挑战一方的芦花鸡,听了秦钺的话,并没有接秦钺手中的铜钱,而是上下打量了打量秦钺,然后继续嚼着嘴里的草棍儿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连小叫花子都到斗鸡场下注来了!不过这可不是你们这种人想掺和就能掺和的事儿,我看你还是待在一边看看热闹得了,留着你这俩儿钱等讨不到剩饭时也能买些蒸饼什么的吃!”
秦钺不服气地看着泼皮道:“难道我这钱就不是钱吗?”
泼皮想不到一个小叫花子和他说话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你个小叫花子,虽然年纪不大,看不出来还他娘的挺倔,老子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霸大先生连忙走过来,看了看秦钺手里的铜钱,笑着道:“进门都是客,既然没人押蛮子的这只芦花鸡,我们就接下这位小兄弟的赌金了,也省得空了一门不吉利!”
“好的,霸大先生。”见霸大先生发了话,泼皮连忙点头应道。
泼皮接了秦钺的赌金,在一张纸条上给秦钺写了一张二十七文的赌票,然后熟练地大声唱收道:“又有一位爷……下注,挑战一方的芦花鸡,二十七个小钱!”
这回泼皮的唱说可没有刚才那么溜了,唱说完还把嘴里的草棍儿吐到地上道:“呸呸呸,真他娘的晦气,老子这肯定是他娘的叫顺嘴了,竟然管一个小叫花子叫爷!”
听着泼皮管自己叫爷,不但泼皮别扭,连秦钺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