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无人应战,抱着黑色斗鸡的泼皮难掩一脸失望神情,把斗鸡重又放回了太平桌上。
霸大先生道:“长安城的各位父老,我知道大家是喜爱斗鸡之人,都想看精彩的斗鸡比赛,正是因此,本主儿今天才将这只骁勇善战的猛张飞抱出来,想为父老乡亲们奉上一场精彩绝伦的斗鸡比赛,可让霸某失望的是竟然无人敢下场应战,看来父老乡亲们也要跟着霸某一起失望了!”
“是呀,霸大先生难得使用一回鸡王,想不到却冷了场!”
“看来我们今天是没有眼福一睹这只猛张飞的风采了!”
看客们也很失望,开始纷纷摇头叹息,就如同错过了一出精彩好戏一般的失落。
一名看客奚落身边一个提着鸡笼的鸡主儿道:“我说王老倌儿,你不是一直吹嘘说你是这长安城里驯养斗鸡的行家里手,你的斗鸡可以打败东西两市上任何一只斗鸡吗?今儿个咋成了缩头乌龟了?”
王老倌儿讪讪地道:“我说胡屠户,你说这话可就没劲了!要说起这驯养斗鸡来,我王老倌儿还真是谁都不服!可我再有本事,没有好的鸡苗子,我驯养个屁呀?你说你要是不给你老婆打种儿,你老婆能做出无米之炊吗?”
听了王老倌儿的话,现场的看客们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一名鸡主儿道:“霸大先生,要我说呀,这也不能赖我们不想和您赌赛,您的那只锦马超就那么厉害了,现在又抱出一只更厉害的猛张飞,就算是傻瓜,也不敢和您赌赛啊!”
这名鸡主儿的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有人应道:“都说这长安城是风水宝地,看来就是不落凡鸟儿啊!”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提着鸡笼的中年男子分开人群走到了场子另一头的太平桌旁,大家纷纷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大家一直期待出现的那个傻瓜。
中年男子放下鸡笼,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看客,然后抱拳道:“不瞒各位,俺是从河南道山东齐州来的,刚刚跟着一个当官的亲戚在长安城里落了脚儿。俺这人一辈子没啥旁的爱好,就爱看个斗鸡比赛玩个蟋蟀什么的,今儿个刚好在这东市坊里买了一只斗鸡,准备拿回去玩玩儿……”
说话的男子就操着一口山东话,虽然一般人根本听不出真假,但外表和言谈举止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山东人的憨厚。这人也透着几分奇怪,一上来就没话找话地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就像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一样。
那个叫崔八郎的青年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山东汉子鸡笼里的斗鸡:“这位客人,您这只芦花斗鸡看上去也不错嘛,高腿长脖子金钩嘴,倒是像只好鸡,要不要下场子玩玩儿?”
另一名泼皮也凑上前看了看,道:“什么好鸡?要我看就是一只下汤锅的好鸡!”
听了这名泼皮的话,围观的人不禁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凡是稍稍懂点斗鸡知识的人都知道,斗鸡的好赖是不能光看外表的。首先要看的是品种是否正宗血统是不是纯正,其次才是外表是否健康身形是不是俊朗。但光有这两样还远远不够,最后还要看这只斗鸡的斗性如何。一只好的斗鸡基本都具有勇往直前宁死不屈的斗性,而斗性只有三成左右是来自斗鸡天生的好斗本性,更多的是来自主人对斗鸡的后天训练。
大家不用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汉子的斗鸡既然是刚从东市上买来的,就肯定没经过太多的正规训练。因为在东市上卖斗鸡的商家一般都是收售斗鸡的二道贩子,根本就不靠斗鸡赌博为业,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训练斗鸡。
面对泼皮的嘲讽,山东汉子虽然一脸尴尬,但好像并没有生气,而是连连摆手自我解嘲道:“本来俺也以为俺买的这只鸡不错,想拿回家去找人帮着调教一下,可俺一看霸大先生的鸡,真个是让俺长了见识,无论是刚才的那只‘锦马超’,还是现在的这只‘猛张飞’,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鸟儿啊!看了大先生的鸡,再看看俺这只鸡,还真让这位小哥儿说着了,看来它也就是个下汤锅的命了,等回到家俺就把它做成椒盐鸡块儿就着馍馍吃了!”
听了山东汉子的话,看客们不禁又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不过在高兴的同时,看客们也有些失望,别看这山东汉子外表忠厚,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没打算下场赌赛,更不是那个大家期待中的傻瓜。
第二个说话的泼皮白了一眼山东汉子道:“霸大先生是问有没有人敢下场应战,你又不敢应战,跟着瞎起什么哄?哪凉快儿哪玩儿去!”
泼皮的话明显带有轻视和挑衅的意味,似乎根本就没把山东汉子和他的斗鸡放在眼里。
大家都以为在泼皮地揶揄下,山东汉子肯定会知趣地退到一边去了,但让大家想不到的却是,山东汉子不但没有退缩,反而道:“反正俺这只鸡也是下汤锅的命了,下场子比比倒也没什么,输几个小钱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给大家凑兴了!可惜俺今天没带那么多钱啊,要是你们不在意赌金多少,俺还真想和你们比比!”
说话的泼皮斜眼看着山东汉子道:“你八成是不敢吧,没带钱你还买鸡?”
山东汉子连忙赔笑道:“这不正是因为买了鸡才没钱了吗?”
“你这只鸡花了多少钱?”
“我听卖鸡的主人家说,这是全长安最好的斗鸡了,我足足花了一万钱才买到手的!”
“啥?就你这只瘟鸡花了十贯钱?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泼皮的眼睛都睁大了,现场的看客们也跟着大笑起来,看来这山东汉子还真是个傻瓜。
山东汉子讪笑着道:“俺这不是因为不懂才上了那卖鸡的当了吗!不瞒这位小哥儿说,俺这身上啊,多了没有少了没有,现在就剩十个小钱儿了,如果你们不嫌少,俺就豁出去和你们赌赛一局了!”
“啥,十个小钱儿?就这你还……还还豁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占了你多大便宜呢!你当我们这是玩掷钱戏的?一个小钱儿也可以玩儿!没个三两五两银子,咋也得有一两贯钱吧,十个小钱儿还不够霸大先生买几条黄鳝喂鸡的钱呢!”
听到山东汉子只有十个小钱儿,泼皮一脸的不屑。
一个刚刚赢了钱的看客道:“霸大先生,要我看不如这样,您就当下雨天儿没事儿打孩子玩儿,就凑合着和他赌赛一局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解闷儿取乐子了,也总比黄了局子强啊!”
“这……”霸大先生摸了摸满是胡子的下巴,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又有一位看客道:“霸大先生,我觉得这位客人说的有道理,您就将就着和这蛮子赌赛一局吧,说不准一会儿就有真正的鸡主来挑战呢!”
霸大先生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为这位爷求情,霸某这些年也没少仰仗各位乡亲的帮衬,各位父老的面儿咱不能不给。好吧,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看在老几位的面子上,霸某就和他赌赛一局了!”
看来霸大先生真不情愿为了十个小钱用一只久经训练的斗鸡和一只毫无战斗力的斗鸡赌赛,竟然连“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这种走江湖打把势卖艺、卖狗皮膏药和大力丸的常用语都用上了。
看客们正因为没有黄了局子而高兴时,不想霸大先生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这个局子就是为了垫垫场给大家凑个兴,大家要押最好都押客人那一方,要不然霸某赢了他的十个小钱儿,却要赔上各位的赌金,到时候霸某可就真要向各位父老借裤子穿了!”
听了霸大先生的话,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见霸大先生已经同意和山东汉子赌赛,围观的看客和赌客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样他们就又有热闹可看了,想下注的赌客也可以继续投注了。
唯独山东汉子还是一副傻傻的样子,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憨笑。
一名泼皮督促山东汉子道:“既然霸大先生已经同意和你赌赛了,你还不赶紧掏钱?”
“好好好!”山东汉子满脸堆笑,看那模样就像捡了个大便宜一般,马上从怀里摸出十枚开元通宝码放在了太平桌上。
收钱的泼皮手里掂着山东汉子的十枚铜钱,嘴里嘟囔道:“这叫个啥事么?十个小钱也能玩斗鸡,还是挑战庄家的鸡王,真是啥新鲜事都有!”
另一名泼皮笑着道:“没事没事,就当是让咱们的猛张飞拿他的斗鸡练嘴了!”
数钱的泼皮也笑道:“我说客人,你可别后悔,一会你的这只鸡可就真变成死鸡了,不想下汤锅也得下了!”
山东汉子憨厚地笑道:“死了正好,要不俺回家还得宰它,死了就省得麻烦了!”
看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明知不可为却非要勉强而为之。
一名负责写赌票的泼皮拿出一叠事先用粗纸裁好的纸条,先给山东汉子写了一张赌票,然后拿着赌票随口唱说道:“天黄黄地黄黄,各位君子听真详,今有外来客人携芦花斗鸡一只,前来与斗鸡场主人家的黑色斗鸡赌赛,挑战一方自愿下注十钱,如若获胜,庄家退一赔三,返还客人四十钱。按斗鸡场规矩,愿赌就要服输,恐事后争执特立此为据,钱票两清双方都不准反悔,中间亦不得换鸡啊!”
这名泼皮的嘴皮子很溜,如同拳击和自由搏击比赛的主持人一般,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一套说词熟练地唱说出来,最后的那一个“啊”字还拉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尾音,引逗得看客们纷纷叫好。
这便算是讲清了规矩,做成了赌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