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学文安静的看着书,蓝渊如一尊神像般在他面对调息打坐,房间里只余翻书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学文放下书卷,伸展了一下肢体,蓝渊睁开黑曜石般的双目,慵懒道:“书看够了?”
“坐得久了,脖子疼。”楚学文用手扶着脖子,左右转动着头部。
“如昔那儿有个丫头,学得一手好推拿,要不,请她给你按几下?”蓝渊道。
“怎么?这才几天?就惦记上自家弟子身边的丫头了?”楚学文逗他。
“胡说什么?我在为你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疼死你活该!”蓝渊没好气道。
“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小学生。”学文笑道。
蓝渊平时话不多,在楚学文面前还算好的,若有外人在,他基本上都尽可能不开口说话,反倒是跟他在一起的楚学文显得比较健谈,给人的感觉更阳光、更温润一些。
圣学院的课程并不是很紧,一天只有六节课。乐理课的瑶琴姑姑将小姐们两人分成一组,考校大家的琴技,如昔只是粗略的弹奏完了指定的曲目,她弹琴时未曾带有一丝情感,还故意弹错好几个地方,手法看上去也非常生疏,表面上看去她是很认真很努力的在弹奏,可表现出来的水平却差强人意,有几位郡主见她弹得如此差劲,都面带嘲讽。结束的时候瑶琴姑姑重点夸奖了如萱的进步,却没有批评如昔,还因为她长时间没来上课,特此表扬了她的认真和努力,惹得其中的几位小姐很是不屑。
瑶琴姑姑说,过几天便是顾太妃六十大寿,周遭的各诸侯国都会有世子和郡主前来贺寿,皇后想在圣学院明珠玉佩中挑选几位优秀的小姐,排练几个节目,一来为顾太妃祝寿,二来也可以向周围小国彰显一下上国女子的风采。
小姐们听了,无不欢呼雀跃,如昔也跟大家一样在笑,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却只是想表现得和群一点,正常一点而已,其实心里淡淡的,对于出风头,她并未有丝毫兴趣。只是有时候,她不得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如果自己太没有存在感,是很容易被人疏忽的,甚至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会有人过问。所以,有些事情,她只能用计,为了生存。
蓝渊与楚学文就那样站在窗外望着里面的小姐们,见里面要散课了,两人便悄悄退了回来。
“我真是奇怪,你什么时候驻入圣学院的,这可是女子学院,你如何进来的?”蓝渊问出心中的好奇。
“什么时候呢?”楚学文淡笑道:“当然是你出门带小孩的时候了,不然在平时,你我可是秤不离砣,不是吗?”
“说说看,这些天还有什么好戏,是我错过的?”蓝渊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在门柱上,笑望着楚学文。
楚学文淡淡一笑,道:“其实你今天真的不用这么紧张,非得眼都不眨的守着我。”
见蓝渊不为所动,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感动的,他顿了顿,道:“前几天明月书阁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将书阁中的对联、算数、棋局一口气破解了一大半,并要求掌柜请我做陪,那天,我与他们相谈甚欢,却在散席之后遭遇了刺客。书阁的护院倾力相护,好在那些客人也并未走远,承蒙他们带来的高手相助,我还得以无恙。”
见蓝渊既震惊又自责的样子,楚学文又道:“从小算命的人就说我命好,是长寿之命,你看,说得多准?”
蓝渊哭笑不得,听得楚学文接着道:“那几位客人走时说要彻查此事,结果几天后让人传信告诉我,说那些刺客是受江南楚府之人所托,让我当心些。”
“那会是谁?你二叔?”蓝渊微咪起眼,眼着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然呢?没想到他那么迫不及待,想来我祖父的身体怕是越发不济了,参加完科考,我需马上赶回去才是。”楚学文担扰的说道。
“那天的客人写了推荐书,让我来找这里的院长,谁知院长竟是那天来过的客人中的一位,他在这里给我置了住处,托付我闲时教教孩子们下棋,若非一直住在此处,阿渊怕是早就见不到我了。”楚学文有些自嘲的笑道。
蓝渊一听,心里自责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早知如此,打死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见蓝渊一脸内疚,楚学文朗声笑道:“呵呵!开玩笑的,那天的刺杀失败后,江南那边便再无动静了,这几天也都是风平浪静,一点儿事都没有。”
”真的没事吗?“蓝渊一脸怀疑,道:”若真无事,那我给你看的那封飞鸽传书,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被你截了吗?那就说明没有收到嘛,能有什么事儿?说起来,你还救了我一命呢!”楚学文撞了下蓝渊的肩,没心没肺的笑道。
“哪里是我截的,这是如昔去出游的时候,闪电把人家的信鸽射来吃了,这才发现了这个。”蓝渊苦笑道:“若非我们收她做了弟子,她也不定会管咱们这事。”
“如昔?”楚学文扬眉,似是明白了什么,笑道:“阿渊,这次,我这人情欠得有些大了。”
“何出此言?”蓝渊不解。
楚学文笑而不语,心里却十分清楚,圣学院的院长,是秦王的授业恩师,与秦王关系匪浅呢!那天一同来的客人,也都是秦王的忠实拥护者,如此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适才我听如昔弹琴,跟上次听到的琴声相比,有很大的差距,这一点就连我都听出来了,你怎么说?“蓝渊将目光落在窗外陆续走出的小姐们身上,想起了刚刚与楚学文站在窗外看如昔上课的情景。
”她故意表现得如此拙劣,定是有她的用意,你我无需担心这些。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这位小学生,远比我们想像中聪慧得多。“楚学文道。
没过几天,太妃寿宴献艺的人选便定了下来,这里面,居然有百里如昔的名字。瑶琴姑姑念出如昔名字的时候,如昔表现得异常的慌张,大家也都觉得大颠眼镜,许多小姐更是觉得非常气愤。
“凭什么让百里如昔去?她那样瘦瘦小小的,平时写字时间长些便站都站不稳了,琴技差,舞艺也差,两年多没上学了,许多字都认不全了,圣学院里头比她优秀的一抓一大把,凭什么选她去?!”
“就是,别看她穿得光鲜,其实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天天带着个面纱,想必容貌也难看,我敢说在所有郡主中样样都是她最次,凭什么选她呀?”
“她能表演什么呀?滥竽充数罢了。”
“听说,是太妃想看她表演才被指定的,她可是太妃的嫡亲孙女儿!”
“太妃的嫡亲孙女儿也不止她一个吧,凭什么选她呀?”
“太妃的嫡亲孙女儿的确不止她一个,但都被选上了。”
“。。”
楚学文和蓝渊听着窗外几个学生七嘴八舌的谈话,吵闹得没有下限,蓝渊只得无奈的关上窗,转头道:“学文,你怎么看?”
“嫡亲孙女儿都参加了,有点意思,看来这段时间,如昔是不会有危险了。“楚学文放下毛笔,细细的欣赏。
”哦?为何?“蓝渊仔细的擦试着精美的剑鞘,不解的问道。
楚学文轻笑,道:”就今天如昔的表现,想必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都等着在太妃寿宴上看秦王府的笑话呢!”
“也是,太妃这么长时间都没想起她来,怎么偏就这个时候想起她了?想必是某个有心人故意提起的吧?”蓝渊冷笑,道:“看来这丫头确定比咱们想像中,更加聪慧!”
“听御前的朋友说,太妃想要借这次大寿,挑选一位公主或郡主,养在身边做伴。”楚学文轻扫一眼草地间嬉戏的小姐们,淡然道。
蓝渊抬眸,黑曜石般的瞳眸与楚学文深遂的目光相接,同时相视一笑,眼中的神彩是那样的别有意味,又是那样的愉悦默契。
大龙皇帝坐在太妃殿里,与太妃一同听着水公公的汇报。
汇报完毕后,太妃望着大龙皇帝陛下脸上精彩的表情,抿着笑道:“现在,陛下还打算让天香来我这来么?”
百里平安也是万万没想到啊!他的天香公主,自以为她向来有恭孝贤良,知书达礼的美名,定然是人品贵重无比,对此,他这个当父皇的也对她颇为赞赏,谁知道离开了皇宫,却是那等让人大颠眼镜的表现,实在是令他汗颜啊!
做为大龙国的公主,无视百姓疾苦,为了保全自己,不顾同伴安危,若不是此次的考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那个宠爱多年的女儿是个什么德性。
想起自己之前在太妃面前的极力推介,不由老脸一红:“咳咳……这个,母亲您自己做主,从公主到贵女,您喜欢便好。”
太妃柳眉一挑,轻笑道:“前两天听无边夸奖了如昔,说她在学院里很是勤奋,想想看,哀家怕有好几年都没见她了,听水公公这么一报,她的脾性倒是很合哀家的胃口。”
“如昔?”百里平安想了想,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只是这几年自己登上了龙椅,她又生病在家,故很少得见了。“要不是这事儿,我还不知昔儿的病已经大好了,居然带着一帮贵族小姐打坏人。”百里平安说着说着便郁闷道:“宴子夫说与我听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圣学院平日里总是教她们知书达礼,怎么把我的孙女儿变成这样了呢?我要的是一个温婉乖巧、聪慧可人的小郡主,他们怎么给我教成一个路见不平,一顿群殴的女霸王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旭儿为了你能江山稳固,长年在外争战,连我这个做祖母的想见见都不能,他就昔儿这么一个孩子,那孩子从小就没有母亲的照顾,旭儿又顾不上她,可怜见儿的,你这个做皇爷爷的可关心过她一句?温婉乖巧、聪慧可人的小郡主这宫里多的是,凭什么要求昔儿也跟她们一样?“皇太妃说着说着便生气起来,道:说起旭儿,我想想就有气,你明知旭儿是我最喜爱的孙子,是将来的皇太子,你有满朝的文武大臣不去用,却偏偏让旭儿去打仗,旭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活了。呜......我怎么这么苦命啊,呜......“
百里平安暗忖:您是我生母,是整个大龙国身份最贵重的女人,您还命苦呢?那您让这全天下的女人可怎么活啊?见母亲真哭起来了,想必确实伤心了,只得低声劝慰:”母亲,我何尝想让旭儿去打仗?那可是我最有出息的亲儿子啊!可是他得罪的是无上天宫,那种存在便是我们整个大陆上的国家联合起来,也应付不了的存在啊!“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
太妃委屈的望着儿子,仍是气道:”就算你迫不得已,可你弄出那么一堆事考校来考校去,还是不希望把你的天香放到我眼前养着?我不稀罕,我如今挑好了,就要昔儿,她能主动给百姓食物,还鼓动小姐们施粥,还敢打坏人,这说明她善良,聪慧,勇敢,她才不是什么女霸王,你她的嫡亲的皇爷爷,你可不能偏心!“
百里平安心中暗暗叫苦,这么些年来,他故意淡化如昔父女,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引起无上无宫的注意,忍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母亲这样一来,自己着实为难,可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心中又一阵不忍,想想也罢,不过只是在母亲身边养着,应该也不会怎样吧?思忖一下后,终是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