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河心洲是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我因为感冒引起感染、颈部淋巴肿大而住院治疗。医院的寂寥与冷清,让我每天死尸一样地躺在病床上,有时是昏睡,大多时候都是假寐,疼痛让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我抱着头、用力压着头皮,希望能减轻痛感。我不断地想起河心洲。一样的安静,一样的冷淡,但那却是一个让人觉得自由愉悦的自然所在。经不住我的强烈要求,父亲及医生同意我出院。我终于暂时逃离。
四月,小镇到处充满着生命破土而出时湿润浑浊的气息。早晨,我披上外套到空旷的屋顶去追赶月亮,有时会看到一抹月亮的影子,有时则会看到正在酝酿冲破云层的太阳。我总是站在树枝树叶繁茂的地方,嗅着自然散发出来的那股时而污浊、时而清新的气味,静静伫立,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无所期待,有时我自己也没有想得很清楚,有点累了,开始晒了,我就回家。
今天傍晚,太阳终于落进了说不清颜色的云层里,我选择串巷子去河心洲。
走出小院,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小巷在大约十米处就已经转向,我义无反顾地闪进小巷,石板路凹凸下雨积水的地方垫上了红砖,两边的旧房子外墙面斑驳不堪,经过有窗户的地方,往里探望,也是一片狼藉,看来少人来看管。巷子向右折后的一边居然是一个小医院,简称妇婴医院。医院前边院子临近巷子的这一侧居然有一个花架,上边爬满了一串串繁密的橙色的花朵,近近地望去也是一片橙红,像一串串炮仗烧着了的样子,我当时就给它取了个名字:炮仗花。另一边一栋住宅,门前周边都很整洁。门的旁边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穿着粗布衣布裤布鞋的老太太,她的旁边放置着一张躺椅。旁边那张躺椅可能是她老伴的。我心中猜测,正准备从她面前经过。她突然对我说话:“老师你好,去哪里?公园散步?”我非常惊愕,自认从没有见过她,尴尬地笑着回应:“你好,是啊,去走走。”可能她认错人了。我过后思忖。
但认错面貌又有什么重要。认错人心,才会让人心寒凉。
在医院门前再向后折,右边是一个小餐馆,后面的檐廊加上雨棚,居然隐藏着一个小型的早餐店,因为有粗心的店主早餐后遗留的各种垃圾。小餐馆这时已经有三五个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高声谈笑,都是本地的做粗重活的中老年男子,有的光着膀子,偶尔会不自觉地调笑一下白白胖胖的老板娘。有一股饭菜的味道顺滑到胃里。左边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不时有车辆出入,偶尔会听到车喇叭发出的声音,空气里流出汽油的气息。这两种气味都让我难受。
快走几步就来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左前方有一扇大门旁边挂着一个自行车轮,是一个修自行车铺;右前方传出一股药酒的味道,原来隐藏着一个小型的跌打损伤恢复的诊所,偶尔有几个穿着球衣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继续往前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生活也如此,不断地给人选择,正确的选择才能更简捷地通向成功的方向。有时这个英明的选择会让你闻到面包的芳香。十字路口的右边是一个面包店,虽然已经傍晚,但依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面包店出入,有的干脆在店门口的玻璃桌旁坐下,吃着糕点,喝着酸奶,不时传出青涩又甜蜜的欢笑声。我的停留吸引了年轻老板娘的目光,这是一个清秀白皙的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头上戴一顶小白帽,上身白色短袖衬衣,下身黑色短裙,脚上黑色皮鞋,这样制服打扮的说明这是一家加盟店。“你需要什么,自己进来挑吧。”她微笑着轻柔地说。“好。”我一边答应一边慢慢走进店里面,这个小店总共也就七、八平方吧,感觉自己一进去就更加拥挤了。糕点的种类不是很多,平常那些品种,我很仔细地一一看过去,没有中意的,就准备走出去。“你,很像一个人。”老板娘低声地对我说道。“我?”我惊讶。“对,像温老师。”她坚定地求证似的说。“哦。”我应付地不知所措地说。“她有时会从这里经过,你可以亲自看看她,是不是跟你很像。”老板娘再次跟我确认。我说:“好吧。”
右边是一个糖水店,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人。七八张干净的配套的桌椅,老板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称男孩更合适,此时他坐在电脑桌前鼓捣着什么,传出不大不小的音乐声。这个时候没有客人。
这个十字路口的横向路两边都是商铺。牙医店,水果店,药店,茶叶店,粮油店,布匹店,水店,理发店等等,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这个小镇的这条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