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傍晚,我来到了河心洲,快要年底了,洲上没有遮挡,更冷了,风贴地而来,直往脖子里钻。我的围巾,该死,落在温老师家了。但我还没有想要去拿回来。
一个人都没有,除了那几棵矗立的老树根。我在洲上小跑一圈御寒。在小洲的另一面碰到了她,可能是小洲的这一面背风。她还是端坐在船舱,她的丈夫照例蹲坐在岸边。看到她,我不禁大声跟她打招呼:“嗨……”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看到我,微笑,冲我挥了挥手。他的丈夫立即转身邀请我,“去船上坐坐,上面暖和。”我欣然前往。
果然,船上有烤炉,插电的,我顿时觉得温暖舒适。“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怎么称呼?”我冒昧地问。
“我叫方瑜,你叫我方姐吧。”她说。“方姐,姓方……”我一直在心里琢磨她的名字。
“方姐,你们一直生活在船上,不上岸吗?”我好奇地问。
“也不是,偶尔也会上岸采购生活用品,只是,我不想上岸。“她解释说。
“为什么?在水上,一年四季都在漂泊,靠岸才有家的感觉呀。”我不解地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家,只是心灵的归宿;感觉,那也只是个人的主观感受。”她说了这些不相干的话。我觉得她深不见底。
“你老公为什么总是在岸边?”我没话找话。
“他倒是想上岸。”她有点嘲笑似的说,“严格来说,他并不是我老公。我们只是在一起生活,但我们并不是夫妻。”
“啊……”我表示惊讶。
她坦然地笑了:“但二十多年了,我们的感情早已胜过夫妻。”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放不下过往。”她骤然忧郁地说。
“是什么样的过往,让你这样决然地远走江湖?”我决意探个究竟。
她幽怨地看着我,转而看向远处,久久无声。
天边青黑,好像要下雨。
“这是一个我不想提及的久远的故事。我以为它会跟随我在风波里烟消云散,但我还是想把它告诉你,或者我还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得到解脱。”她给了我一个信任的目光,我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姿态。
“温老师,你知道的。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男老师,他叫何。我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志同道合,无话不谈。但我们没有经受住****的考验。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何,我忍不住跟他表白,他没有明确拒绝我,只是说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后来,我看他和温老师日渐亲密,我却只能远远地观望,我再也无法靠近。我试图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走在一起,但总是觉得别扭,有种多余的感觉,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无法形容,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同时失去了友情和爱情。”她神情沮丧地说。“我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就这样被背叛。我要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她狠狠地说。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我凛然正气地问。
“我气得发了疯。他们两个居然瞒着我,在我们以前经常玩耍的大树上刻上了他们的名字,私定终身;他们居然出双入对,你侬我侬,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居然……”她突然停顿了。
“什么?”我紧张地问。
“温老师怀孕了。”她面如死灰地说,“我只能接受现实,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来局面会那么混乱。”
天边的乌云随风扩散,越来越大。
“温老师怀孕了,她没有跟何说,却跟我说了,问我怎么办。我毫不犹豫地跟她说打掉。”她回忆说。
“为什么?一条还未出生的生命。”我气愤填膺地说。
“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才刚毕业,按照学校不成文的规定,工作五年后才可以结婚生子,否则就要被辞退。我们三个都是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不能因为这个而丢了饭碗。”她解释说,“可是温怎么也不愿意,一直拖着,直到快五个月了,有一次监考,因为要一直站着,温坚持不住,晕倒了,被送往医院,就这样,大家都知道她怀孕了。校长找她谈话,我陪着她去的。”
校长严厉地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何老师的吗?”
她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我替她答:“不是的。”
“那是谁的?现在打算怎么办?”校长继续问。
她开始哭,泣不成声。
我也不能替她做主。
就在这时,何老师和那个喜欢温老师的男生一同闯进来了。
何搂着温老师,极力安慰她,看着他们温柔亲密,我心如刀割,默默地离开了。
“我以为事情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只是以为。”她无比深沉地说。
“马上要下雨了,姑娘,你赶紧回去吧。”那个男人站起身对我说。
“哦,好。”我马上起身,跟方姐告别,她微笑无语,对我摆摆手。我跳下船,狂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