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这是在哪?”
梁雨竹的脑海里有一点模糊的意识了,她在心里微微地问自己。可是她的眼睛睁不开,她想动弹一下,却觉得身上像是压着千斤重物,使得她连根手指头也动弹不。
这一恐怖的感觉让梁雨竹换回了不少的意识,一股巨大的焦急感冲击着她的大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全身凉凉的,腿脚很重,手臂很重,呼吸很重。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的手,但那种感觉就如同深夜里远处传来的叶子的簌簌声,很轻很轻。可是它毕竟存在啊,梁雨竹浑身惊出了冷汗。“到底是谁呆在我的身边,他要对我做什么?”
她的心跳得厉害,意识又增强了不少,这一下,她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在睡觉,而身体上确确实实附着什么,到底是什么?莫不是鬼压身了吧?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顿时令她毛骨悚然。她感觉自己的小腹传来尖锐的疼痛,那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的。她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指上,她焦急地命令自己,她努力着想动弹一下,可是全身上下都不听自己的指挥,仿佛它们已经断绝了和自己的联系。
呵!难道这个鬼在吸取我的阳气么?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求求你让我醒过来吧!
身体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了,梁雨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异物的存在,它就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蠕动着。她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周围静悄悄的,她能够明显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
梁雨竹曾经梦见过自己跌落山崖,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她瞬间从梦中惊醒。她也曾经梦见过自己站在马路上,对面有快速冲过来的车辆,然而自己却走动不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车子撞向自己。
而现在的感觉,要比之前的恐怖百倍!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煎熬,恐怕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她深吸了几口气,拼尽全力,突然,她的神经系统仿佛通了电,她让自己的手指头动弹了一下。
就是这轻微的一个动作,她让自己醒过来了。可是那个异物肯定还在自己的身边,她想打开灯把它吓跑。她喘着粗气,向肩旁摸了摸。
天啊!我摸到了什么?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发凉的东西,她迅速抽回了手,一张巨大的恐怖网立刻笼罩在心头。她害怕地睁开了眼,然而眼前是茫茫的黑,一点光亮也没有。
雨竹伸出手慢慢地试探着摸了摸身体,除了自己的衣物,她什么也没摸到。也是,鬼是没有形状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触摸得到呢?
“走开,离我远点!”梁雨竹害怕地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股冷风吹了过来,她的皮肤上立刻弹起来阴森的感觉。她用手碰了碰身体下面,原来自己根本不是在床上!这种冰凉的感觉更像是在田野间!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黑洞洞的,连一颗眨着眼睛的星星也没有。她先是悄悄地喊了一句:“有人吗?”声音立刻向远处传去了,消失了。
“有人吗?”梁雨竹鼓起勇气又大喊了一声。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然而,当她再欲喊时,一阵低沉的凄厉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细铁丝悬于大风中发出的,悠长而又寂寥。
没过片刻,远处闪过来一道微弱的光芒,紧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地,光线越来越强了,梁雨竹借着光线,看见自己确实坐在田野间,身下是无数只青蛙,它们的下巴还一鼓一鼓的。
梁雨竹赶紧挣扎着爬了起来,那些青蛙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纷纷起跳,朝着周围蹦去了。车子总算是越来越近了,梁雨竹挥舞着双臂,希望开车的司机能够看见她。
汽车终于来了,梁雨竹兴奋地迎了过去,她看得出来,那是一辆大巴车,红色的外壳,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司机的脸庞。大巴车行进过来,停在了她的跟前,梁雨竹走到车旁,说了一句:“师傅,请您开下门。”
没有人回答,梁雨竹朝着车门拍了几下,门被缓缓地打开了。她走上车去,驾驶座上根本没有人,她朝着车内望了望,喊了一句:“有人吗?”
突然,从她的脚下爬起来一个女孩儿,那小女孩披头散发,冷冷地说了一句:“姐姐,你是找我吗?”
梁雨竹唬了一跳,她回了回神,蹲下身子,握住小女孩儿的肩膀,温柔地问:“小妹妹,这是什么地方呀,你爸爸妈妈呢?”
那个小女孩儿抬起了头,她披散的头发中间是她的脸颊,两颗眼珠子就挂在眼眶上,下巴只剩下半个了,余下的半片嘴唇翘了起来,牙齿就裸露在外面。那小女孩还活动着下颌,说道:“爸爸妈妈都死了!”她说话的时候,口腔里面都黏着血丝。
梁雨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放开小女孩儿的肩膀,惊魂未定地跑下车去。她的胃中像是排江倒海一般,哇的一声,她吐了出来。她喘息了几口气,抬头看去,身边围了一圈人,他们满身都是血迹。
那些人有的少了条胳膊,有的少了条腿,有的连头颅都没有了,脖子上只残留着一片血疤。他们颤颤悠悠地靠了过来,梁雨竹大声喊道:“救命啊!”
“醒醒,醒醒,你怎么了?”一位中年男子摇晃着病床上的患者,他穿着白色的外套,带着一副半框眼镜,卧蚕眉,高鼻梁,浓密的头发。
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梁雨竹,她身体在抽搐,嘴里哼哼唧唧的,中年男子又推了推她的肩膀,梁雨竹醒了过来。她猛地抓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她的手指由于害怕而变得僵硬。
中年男子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没事了,别害怕,你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微张着嘴喘息着,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她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中年男子回答说:“这里是医院呐,我是阎医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你出车祸了,需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等病好了,我安排你过桥。”
梁雨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果然,她的右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她努力地回想着,希望找寻到昏迷之前的记忆,然而她的努力只是徒然,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隐约地感觉还有一件她未完成的事情。
梁雨竹惊恐地对阎院长说:“大夫,我好像失忆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阎院长用两根手指撑开她的眼帘看了看,吃惊地说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成八字形,然而在下巴上搓了搓,说道:“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影响什么。你安心的休息吧,过桥的时候要是还恢复不了记忆,连汤都不用喝了。”
梁雨竹平静了许多,阎院长把她的枕头垫高了些,安慰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梁雨竹点了点头,她目送着阎院长离去,然后环视了一下。这是一间大病房,足有十几张病床,窗户上悬挂着一副黑色的窗帘,窗帘紧紧得闭着,她想,想在应该是晚上吧。
她又努力地回想着往事,突然,她左手边床位上的患者坐了起来,只见他的头部裹满了绷带,只留着一个鼻孔喘气。他的右手可能也受了伤,整个手臂一直到肩膀处都打着石膏。他的脚踝可能发痒了,他想挠一挠,然而他费尽了全力,左手仍然够不到。
梁雨竹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笑了出来,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便僵硬在了嘴角。只见他用左手捏着右肩膀,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便把右手拿了下来。他握着那条手臂,伸到脚踝处,他的右手还非常听话,活动着挠了挠他的皮肤。等他不痒了,他又把右手臂装了回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梁雨竹看得目瞪口呆,她仔细想了想,那人可能是条假臂。突然又有人咳嗽了,他咳的非常剧烈,旁人听来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梁雨竹循声望去,那是她对面病床上的患者,他正用手捂着嘴猛咳着。
梁雨竹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突然,他从嘴里咳出了什么,那东西很大,红红的,上面黏着血液,这一下,他仿佛舒服多了。阎院长急忙赶了过去,他拿起那块东西,朝着他的嘴里塞了进去。那位患者被噎得有些难受,他的手脚不停地挣扎着。
然而阎院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用力往他嘴里塞,咕咚一声,那东西从他的嗓子里掉进去了,他的咽喉因此而抽动了一下。阎院长说:“你看你又把肝给咳了出来,小心你下辈子肝脏发育不全。”
梁雨竹指着那位患者,惊叹地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同样张开的很大。突然有人说道:“别大惊小怪的,既然来了,就安静地呆着吧,没事的,过几天就走了,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梁雨竹扭头看去,原来是她右手边床位上的人在说话,那是一位青年男子,样貌俊朗。梁雨竹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样奇怪?”
“奇怪?呵呵呵,你是在这里卖萌呢?”那位男子带着嘲讽的语调说。
“没必要这样开玩笑。”阎院长走过来说,“你醒了,张鹏。雨竹她失忆了,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张鹏说:“原来是这样,对不起了美女,刚才是我过分了。”
梁雨竹没有生气,她的心里只是感到疑惑,她点了点头,算是对张鹏的原谅。阎院长走到张鹏前面,摸了摸他的脉搏,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张鹏兴奋地问道:“真的吗,院长?那可真是太好了,总算是熬过去了。”
阎院长说:“看把你高兴的,你陪雨竹说说话,我还得去做几个手术。”
张鹏说:“您放心,就交给我吧。”
阎院长看了一眼雨竹,然后又离开了。张鹏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梁雨竹点点头,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张鹏回答说:“这里是阴曹医院,死人住的地方。”
“死人?”梁雨竹惊讶地问道。
张鹏回答说:“对呀,你、我、还有他们,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梁雨竹大声说道:“我已经死了?我不信!死人还住什么医院?”她的心里非常疼痛,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已死之人。
张鹏回答说:“看开些吧,你的的确确已经死了。我们的身体,本就是从阿鼻地狱中借来的,转世投胎的时候,必须把身体完好无损地还给人家。如果,谁的身体死之前少了零件,他必须想办法补齐了才能还回去,哪怕是抢,也要抢来。”
梁雨竹没有回答他,她的心里好难过,那种难过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死讯,而是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总是不断地递给她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自己还有未了之事。
她闭着眼睛又躺了下去,“也许睡醒了就什么都记得了。”她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