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天冬回神女居的路上心事重重，就连向来惯有的警惕心也被忧思所遮掩，导致她一踏出竹林就被秦儿扑了个措手不及。
“神女大人，爹爹要打我！”
秦儿略带哭腔的声调让巫天冬不由得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弯腰抱起秦儿，话语里带上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窝在巫天冬脖颈边上的小脑袋不停地摇晃，时不时还发出一些细微的抽噎声。
巫天冬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现在霎时之间看到秦儿这副泪眼婆娑的摸样，她也很是茫然无措，只得用生疏的手法像抚慰小白菜一样轻拍秦儿的后背。
不经意间的抬眸，巫天冬便发现了站在柴房门前那抹不算陌生的墨色身影。但他只是稍显担忧地和巫天冬对视了一眼，便转身走进柴房——没有来哄秦儿，也没有告诉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巫天冬没有法子，只好就这样站在原地抱着秦儿等他的情绪慢慢安稳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抽泣声终于渐渐变弱，巫天冬这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娃娃，汝父为何要打汝？”
秦儿搂紧巫天冬的脖子，软绵绵地趴在她肩膀上，撅起小嘴闷声嘟囔道：“因为我说，苏叔叔比爹爹好，我想和苏叔叔一起生活。”
“苏叔叔？”
巫天冬脑海里下意识地就浮现出苏睦安这个名字，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嗯，苏叔叔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什么都会，对我也很好，还经常给我讲故事，可有趣了！”
看得出来，秦儿很喜欢他口中的那位‘苏叔叔’。
“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何汝父会不高兴？”
秦儿的情绪莫名地低落下来，“爹爹不喜欢苏叔叔……”
“嗯？为什么？”
“爹爹说，苏叔叔曾经偷过他的宝物。”秦儿微微皱起他那漂亮的眉毛，面露不解，“可我明明觉得苏叔叔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善良的。”
尽管秦儿还小，分量不算很重，但抱久了巫天冬的手也是会吃不消的——毕竟她不是练武之人，没那么好体力。
故而巫天冬抱着秦儿一边快步往竹屋走去，一边耐心地和秦儿说话：“那汝有向那个苏叔叔核实过这件事吗？”
“有。”
“他怎么说？”
“苏叔叔说，这件事等我长大之后就会知道答案了。”秦儿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对自己听到这样一句略显敷衍的话语而有些不开心。
巫天冬抱秦儿抱到手都酸了，还好她和秦儿说着说着就回到竹屋，终于可以把这个秦儿这个烫手山芋放到凳子上歇着了。
她给自己和秦儿各倒了一杯水，两人都因各自的原因而累渴了，一口气就把茶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确实，像汝这么小的娃娃，有些事还是等汝长大了再知道比较好。”
平心而论，巫天冬还是颇为赞同秦儿那个苏叔叔的说法的。说到底，他也是为秦儿好。
秦儿闻言，小嘴翘得老高了，他不满地嚷嚷道：“你们大人怎么都这样？看不起小孩子吗？”
巫天冬一下子就被秦儿脸上的故作严肃给逗乐了，她忍不住含笑在秦儿肉嘟嘟的小圆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不是看不起汝，是为汝好。”巫天冬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伸过去摸摸秦儿的小脑袋，有些好笑地哄道：“好了，娃娃乖，想必汝父刚刚也舍不得真的打汝，不然汝现在怎么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儿向吾告状呢？”
一提到慕容澜筝，秦儿便又愤愤不平地鼓起小脸，忒可爱了。
“对了，娃娃，汝怎么起了个草药名？”
“爹爹说，这是为了让娘回家。”秦儿瞪大眼睛，眼神灼灼地盯着巫天冬。
秦归当归，佳人何归？
巫天冬的心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全然不敢显露半分。
“是么？”
“嗯！其实，秦儿真的很想娘亲……”秦儿说完以后还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巫天冬。
巫天冬神色很平淡，“没事，汝还有父亲，不像吾，吾可是从小就没有了双亲的人。”
秦儿像是突然情绪爆发一般忍不住扑进巫天冬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身不肯松手。
“娘，你跟秦儿回家好不好……”秦儿稚嫩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哽咽了。
即使聪慧如秦儿，但他到底也还只是个孩子……
“娃娃，吾现在已经不记得吾的过去了，只怕汝期盼的，吾不能为汝实现，也不该由吾来为汝实现。汝，懂了吗？”
巫天冬笑着抚摸秦儿的后脑勺，没人知晓她此刻微笑底下暗含的内心慌乱，也没人知道她面具下方的不忍与无奈。
“不懂，不懂，秦儿不懂！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不可以一起生活？爹爹是这样，娘亲也是这样，为何你们大人都这样……呜呜……”
秦儿饱含委屈的呜咽声令巫天冬倍感心酸，但除了拥抱，她也确实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对不起，娃娃，吾令汝失望了……”
这不是巫天冬所想看到的场面，但却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
“娘，我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吗……”秦儿无助的声音微弱得让巫天冬差点听不清。
巫天冬轻叹：“吾不知道。”
秦儿略显不安地在巫天冬怀里挪动了一下，“可爹爹的书房里满是你的画像，秦儿从小看着那些画像长大，不会认错的。”
“也许吾只是恰巧和汝母长得较为相像罢了。”
秦儿闻言立刻抬头含泪反驳：“但爹爹说过，你确实是我娘亲。”
“娃娃，够了，不要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
对于秦儿母亲的事，巫天冬听了只觉得头疼。过去的事她早已忘记，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就算现在秦儿说的是真的，她也不可能立马认回他——毕竟无论换做是谁，突然凭空多了儿子，内心终归还是会有些抗拒的。
“那……娘，我想知道，爹爹得的是什么病？”
巫天冬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儿，声调微微上扬：“嗯？”
秦儿何等聪慧，一看巫天冬脸色不对，便不情不愿地改口换了个称呼：“神女大人……”
“罢了，汝还是唤吾作天冬姐姐吧。”
“不行，不行！这样你和爹爹就跨辈分了，不可以的。”秦儿反对的态度十分坚决。
“……”
巫天冬扶额，竟一时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