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出现了鱼肚白,他一支一支地抽着烟。
酒醉不倒他,原来抽烟才会让人醉倒。
他虚弱地走进浴室,一阵干呕。
再抽下去,会不会中毒死在这里?
死就死吧,他死了,那个女人应该会为他掉几滴泪吧?
他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那么努力地想守在她身边,怎知如此轻易地,就被抛弃了。
连解释都不需要了,只给他三个字——对不起。
该死的对不起!
他就那么廉价地只值这三个字吗!
倒在地上,星溯睁着眼,看不见黎明。
……
水底又黑又冷,死一般的寂静。
小凝又做了那个梦。
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她看到了一双手,一双小小的,可以拥抱她,给她带来温暖的手。
她努力想看清楚,周围却一片漆黑,只是她不害怕了,在这冰冷河底的,原来不止她一个人。
人是害怕孤单的动物,临死前发现有人陪着自己一起死,竟会变得异常安心。黄泉路上需要有个伴——原来这个古话不是说着玩的。
小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次没有惊慌。
天已经亮了,朵朵还睡得很香,回头一想,原来今天是礼拜六,不上课。
小凝把手机打开,看了下时间,九点了。
然后她打李凤珍大姐的电话。
“妈,小时候我有没有掉到过河里?”小凝开门见山地问。
“你这孩子,大清早做梦哪?!”早上才过来醒还有些迷糊的李大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啊?没有吗?我小时候没掉过河里?”小凝追问。
“恩……你这样问的话,是有过……”李大姐锁眉沉思。
“真的?什么时候?”
“应该是,你五岁的时候。”李凤珍想了想说,“对了,那次多亏星溯救了你!”
“星溯?”小凝一惊。可再一想,是星溯的话,倒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我想起来了。”李凤珍睡意全无,坐起身说,“那时候星溯啊,根本就不会游泳!”
“那还他救我?!”小凝嗤之以鼻。
“他不会游泳,可他还跳下去救你!”李凤珍强调,她真想拿把锤子把她女儿锤醒了!
“什么?”小凝不厚道地怀疑了一下。
“是啊,那傻孩子!路过看到的阿婆告诉我的,说当时你掉河里后啊,星溯马上就跳了下去!然后你们两就一起在河里瞎扑通!”
“恩?那怎么没淹死?”不是说两个人都不会游泳吗?
“当然是被人救上来的啦!我听那阿婆说,是一个比大孩子救你们上来的!”
“这样啊……那救我的那人是谁啊?”小凝点点头,她梦到的那双手,是星溯的,还是救她那人的?
“我哪知道啊!我连人影都没见着!阿婆说那孩子从水里把你拖上来的时候,被停在岸边废弃小船上的铁丝勾到了,身上全是血!”
“啊?那没事吧?”小凝心中一紧。
“把你们救起来后,阿婆他们都急着照看你们,没留心那孩子,等到想起来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离开了。”李凤珍感叹,“没有他的话,你和星溯的小命早就没了!”
小凝沉默了。
“我说女儿啊,你看星溯怎么样,人家那个时候为了救你可连命都不顾了!”
“哼,说不定他不跳下来拖着我,我还能自己游上去了呢!”小凝轻哼一声,话却说得底气不足。
“再见!”李凤珍听小凝说这话,气极,直接把电话挂了。
Daniel推门进来的时候,差点被烟呛死,他咒了一声越过躺在地板上像个死人一样的星溯,把窗帘“唰”地一声拉开,再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
一地阳光洒进来,星溯眯起了眼,死人一样苍白的脸上,终于因镀上了一层光泽而没有显得太过吓人。
Daniel叹了口气,“夫人已经到S市了。”
星溯什么话都没说,微睁着双眼,琥珀色的眼中淡淡地流淌着一道光晕,似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夫人来找宗谚息了!”Daniel凑近星溯,对他大声吼道。
星溯懒懒地皱了下眉,伸长手臂,撑住旁边的沙发坐起来,虚弱地说,“我好饿,帮我去泡碗方便面。”
“……”
十分钟后,星溯吃完泡面,筷子一扔,两腿一伸,躺到沙发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妈去找他,好啊!我带她来就是要让他们母子相认。”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Daniel迟疑了一下。
“不然我会克制不住杀了他的……”星溯低眉浅笑。
Daniel一惊,星溯他……没有在开玩笑!
这是一种戾气,在星溯身上一直被隐藏着的,柳家人特有的戾气!
Daniel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恐怖大王要把星溯放在小凝身边而不带回伦敦了。
其实他们父子都一样,爱,却不懂得如何去爱。
因此才留下了叹息。
……
小凝摇摇头,似乎想把她脑袋里的人影摇出去。刷好牙洗好脸,打电话叫宗谚息出来吃早餐。
宗谚息尽责地陪吃,点了碗意大利面,两眼却充满了血丝,满脸疲倦。
小凝的汤面来得比较快,她吃得差不多了宗谚息的意面才上来。
“你晚上又很晚睡觉了?”她伸手轻揉谚息的眉,这忽然而来的动作让他呆滞了好几秒。
“恩,我要赚钱养自己啊。”宗谚息展开一抹笑容。魏凝嫣的担忧和关心,他真实地感受到了。
宗谚息很少有那样温暖的微笑,他经常笑,但是大多数的时候,笑意都没传达到眼里。
“我有个朋友的QQ签名写的是:春天,我把钱种在地下,到了秋天我就收获了好多好多钱!”小凝一变说还一边比划着手势。
“……你试试看,我跟你打赌,你会连地底下那张都找不着。”宗谚息半睁眼冷笑。
“我另一个朋友的签名写的是:春天,我把一个老公种在地下,到了秋天,就收获了好多好多老公。”
“……”宗谚息汗颜,这年头的姑娘真强悍。
“快到春天了,如果我把宗谚息种到地下,到秋天你说能不能收获好多个谚息?”小凝托着腮笑吟吟地问谚息。
“不用等到秋天,警察就会把你和我埋在一起。”宗谚息埋头开始吃他的面。
“嘿,你知道吗,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尽量吃得很快,吃完后就讲恶心的话来恶心别人。”小凝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宗谚息。
“没关系,你说吧,无非跟厕所之事有关,我有免疫力。”谚息头都没抬,表示无所谓。这种事情啊,跟他同宿舍的阿九做多了,他早就习惯了。
“才不是呢,跟厕所没关系!”小凝贼笑。
宗谚息挑挑眉。
小凝舔了舔舌头,咽了咽口水,故意把声音压低凑到宗谚息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鼻涕拌面。”
宗谚息顿时停止动作,一脸黑线地看着粘呼呼本来非常爽口的意面,默然。
小凝哈哈大笑,中招了吧!这精髓啊,不在于说得多恶心,而在于,神似!想当初她自认为百毒不清了,结果还不是给星溯面不改色来了这样一句就不吃了?连表情、反应都跟现在的宗谚息一模一样!
一想到星溯,小凝刚才还灿烂无比的笑容忽然僵硬起来。
宗谚息把面推开,不想吃了。他拉起小凝的手说:“走,去吃别的。”
他们才出门,天色就忽然阴了下来,中午的时候黑压压得跟傍晚似的。
“好久没下雨了,是该下了。”宗谚息抬头望着天空,幽幽地说。
“谚息啊,你说人活着为了干什么?”小凝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宗谚息看着她笑了,“这个问题曾经捆饶了我很多年,现在已经不会去想了。”
“如果可以找个地方隐居就好了,每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织布来你耕地,然后养群小鸡小鸭小猪的……”小凝想着想着就傻笑起来。
“回桃花岛就可以。”宗谚息说。
“恩?”
“跟我回桃花岛就可以。只是,隐居的生活不会很富足,可能连买液化气的钱都没有哦。”宗谚息温柔地揉着小凝碎乱的短发。
“至少饿不死啊!我们可以去海边抓鱼,如果不能烧,就吃生的,拔了鳞片直接咬吧!如果太滑就放太阳底下晒晒,味道太淡就放海水里泡泡咸,说不定还能做点咸鱼干!”小凝认真地思索起来,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小日本的生鱼片就这么来的吧?古时候日本人吃不起饭,饿的时候只好抓鱼吃,反正四周都是海,然后就吃出这么个难吃的玩意来,时间长了啊,就成传统了,还踢出小岛走向五洲了!”
宗谚息被小凝逗笑了,顺手食指在她头上溺爱地一敲。
和谚息在一起的感觉,很温暖,没有开始的局促不安,反到像跟兄长在一起,自然而坦荡。小凝喜欢这样的感觉,很喜欢。
天上落下了几滴雨,谚息拉着小凝跑去不远处一家学校小超市的屋檐下。该超市位于学校主马路旁,来往车辆人流不少,许多人被这突然而下的雨淋得措手不及,纷纷拿物品挡在头上跑起来。小凝站在屋檐下看着,又莫名惆怅起来,却又说不出个为什么。
一辆鹅黄色的甲克虫缓缓驶过马路,仿佛不认识路而在犹豫……
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李凤珍大姐的车?难道早上把她气了一下,她就一个冲动跑来要教训女儿了?
小凝皱起眉,定睛一看,这下不得了,这车牌,还真是她伟大的母亲大人的!
“你在这等我下!”小凝对宗谚息扔下这一句,冲进雨里向车里追去,幸亏那车子跑得慢,也幸亏车里的人从反光镜中看到了追赶的小凝,这才把车停了下来。
车窗落下,小凝一愣,开车的人,竟是佟静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