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宴席结束,便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宾客可自行在园中参观活动,这也是梅园会举办以来,众少年少女们最喜欢的缘故。
刘氏与长女阮思春一同陪着国公夫人母子游园,次女阮思夏则是与平日里走得近的几个贵女结伴玩耍。
一直以来,刘氏便从不让阮思虞与跟着姐姐们出去,阮思虞根本没有结交朋友的机会,加上之前刘氏一直刻意放纵,使得她变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不屑去与人结交,自然也没人愿意搭理一个心比天高的庶女。
主人先行离开后,宾客们三两结伴,游园的游园,赏梅的赏梅,直到长廊上的宾客快要散尽时,阮思虞才领着徐妈妈疾步离去,专往花稀人少的小路上走。
徐妈妈有些心疼,小跑两步赶上她,安慰道:“三姑娘,你别这样,往后多跟着夫人出来见见世面,总会结交到三五几个手帕交的。”
深埋在积雪下的枯枝被踩得‘咔擦’一声脆响,阮思虞顿住步子,豁然转身,黑曜石般的瞳仁中倒映着清冷雪光,四周巡视一遍,确定周遭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姑婆,我有些话想与你谈谈。”
说完转身便走,直往梅林深处行去,雪地上留下两排歪歪扭扭的足迹。
徐妈妈本就是死去的张氏远房亲戚,撇开主仆关系,阮思虞确实该喊她‘姑婆’,只是这几年来,在刘氏的教唆下,阮思虞早就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越发看不顺眼让她防备刘氏的徐妈妈,若非是阮父不许,她早就将徐妈妈撵了出去,将将她喊出这一声久违的‘姑婆’,徐妈妈顿时老泪纵横,怔忡半响,才提着裙摆赶上去。
待行到一人迹罕至的偏僻处,阮思虞才停下步子,拉着徐妈妈站到一株老梅脚下,问道:“姑婆,平心而论,这几年刘氏待我如何?”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发问,徐妈妈皱着眉头,双眼紧盯着阮思虞看,几番欲言又止。
自打刘氏将绿儿派遣过来做了大丫鬟,阮思虞便疏远了徐妈妈,出门也从不许她随行,对绿儿几乎是言听计从,徐妈妈虽不能时时伴在她身侧,却随时留意着她的动静,从昨夜起,她就觉着阮思虞有些怪异,早上将绿儿打发去了厨房做粗活,此刻又称一向喊‘母亲’的刘氏为‘刘氏’,前后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刘氏的为人,徐妈妈再清楚不过,她也一直盼着阮思虞能尽早看清刘氏的真面目,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徐妈妈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担忧。
从前阮思虞为了撵走她,曾使了不少小花招,对一个人的态度,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的,就如此刻,阮思虞对刘氏和自己间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故来的太快,快得让她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这又是阮思虞为了撵走她而想出来的新招。
踌躇良久,徐妈妈才小心地回道:“夫人待姑娘你如何,姑娘你自己心里头自然有数,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说,也说不好。”
这几年来,平心而论,刘氏在物质上确实不曾亏待过阮思虞。
徐妈妈答得谨慎,不敢逾越半点,阮思虞知道,她并非是在敷衍,而是怕自己趁机发难,将她逐离,辜负张氏临终前的嘱托……这几年来,无论自己如何待她,徐妈妈始终不离不弃,只为了能留在自己身旁,兑现当初答应张氏的承诺。
阮思虞心中愧疚万分,两腿一弯,便双膝跪地,徐妈妈见状,忙上前想要扶起她,阮思虞趁机紧紧握住徐妈妈那双因做惯了粗活而布满茧子的双手,哽咽道:“姑婆,从前都是我年少不知事,做下许多错事,让姑婆你受苦,愧对母亲的教诲,不过请姑婆放心,思虞从今往后定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请姑婆再给我一次机会。”
徐妈妈顿时老泪纵横,忙将跪在雪地上的阮思虞搀起,跟着哽咽道:“我的好姑娘,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姑婆一直知道,你只是被那刘氏蒙蔽了双眼,今日能听你说出这番话来,我总算是没辜负夫人的嘱托……”
换做平时,徐妈妈或许还会怀疑,可如今府中处处皆是刘氏的人,阮思虞刻意将她拉到这僻静的角落才下跪认错,可见她是真的认识到了刘氏的可怕之处,徐妈妈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从早上撵走绿儿,到片刻前拒绝刘氏提议的表演,再到此刻,徐妈妈相信,她家姑娘或许真的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