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下午四点整,港口埋伏的特警给局里发回了行动成功的信息。ICPO的行动非常成功,一举成擒了他们盯了一年多的国际贩卖儿童组织,成功解救了44名儿童,接货的下家也被抓获,上下游的关系网等审讯后也能有所收获。其实到了这里,ICPO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程越完全可以不再参与抓捕食人魔的案子。
不过,程越却安排了六人行动组和他一起去了国际饭店。
“为什么ICPO还要参与行动?”
“想看一看你的判断和分析,是不是真的那么准。”程越笑了笑,看着不远处正在和行动组的人员一起部署行动的方惟,转而对身边的司徒巽说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判断。”
司徒巽也转眼看了看方惟的背影,转而笑了笑,“我早就说过了,他的警觉性不高。”司徒巽心里很清楚,方惟对他的相信,源于方惟自己的思维方式,往往他分析和判断所得出的结果,也正是方惟潜意识里察觉到的。人就是如此,如果别人说出了自己也想到了的结果,那他就不可能去怀疑。
“对于一个特警队的成员,他们的警觉性是对敌人的,不是对同伴的。”
“同伴?不会吧,小方警官可是很不屑我这种没有正义感的人的。”
程越摇了摇头,“我承认你很厉害。你是一个从未有过失误的分析师。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住进精神病院,但是我希望今时今日,你依然是那个零失误行为分析师。”程越顿了顿,望了一眼方惟,转头对司徒巽说道:“你除了对罪犯全情投入的关注之外,是不是也该关注一下罪犯以外的人。”
司徒巽一脸惊吓的皱起了眉头,“程Sir,你不是想让我关注你吧?我想关注女性多一些。”
“我已经结婚了。”程越说着举起了左手,向司徒巽展示着他带了许多年的结婚戒指。
司徒巽还是想劝一下程越,“其实你们不需要部署这么大阵仗。总统厅对他们来说是私密聚会的场地,可同时对我也是有利的,只要封锁独立电梯,他们就成了孤岛。”
“那又怎么样?”
“对孤岛上的人来说,被困住才是最可怕。所以你让我去跟他们聊一聊,事情是很容易解决的。”
程越不是不相信司徒巽,只不过他不想让这个案子有任何闪失,总统厅里还有一个孩子,万一食人魔就是来个同归于尽,那么那个孩子就如同是被警方送上死路的。
“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会认定他就是七年前的食人魔,也许你有你的消息来源,不过无所谓起因,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抓一个只会杀小孩儿的犯人,你们的动静太大了。你们这样是不符合破案成本的。”司徒巽说的诚然。
“成不成本的,不是这么算的。”程越否决了司徒巽的提意,“这个案子,我还是负责人,我说了算。按之前部署的来。”
司徒巽怏怏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程Sir。”程越的一个部下跑了过来。“雷既明已经到停车场了。”
程越看了看手表,时间是18点整。因为独立电梯处没有监控设备,所以除了雷既明之外还无法排查出其他参宴者的身份。
“行动。”
下午四时起,ICPO和刑警队的人员已经在酒店内部经行了布控,国际酒店的安保是由一家外国了安保公司全权管理的,由于ICPO和刑警队的沟通,他们十分的配合,行动的指挥部被安排在了监控中心。
行动开始,刑警队的人员乘电梯到达副楼楼顶,和主楼之间有五层楼的落差。ICPO的人员到达了主楼的49层,酒店方提前将这一层的VIP客人请到了30层的宴会厅,在那里为他们准备了一场酒会,以便警方的行动。
从49层的烟道上去,可以爬到独立电梯的电梯井里,只要停车场的安保人员按下下降按扭,电梯降至B3层停住,行动组的人员就可以顺着钢缆爬上50层。
一切都部署妥当,只等时间指向18:23。
“热能探测仪显示,总统厅内有7个人。”
大家都注视着屏幕上的热能成像,总统厅里有七个身影,其中四个集中在东面临窗的方位,一个正从西面走向东西,另外两个在西面的一处。
“程Sir,你们的人上去了。”监控中心的对讲设备里,传来了B3层的酒店安保人员的声音。
程越一阵错愕,“谁上去了?没我的命令谁私自行动了?”
副楼的行动组和49楼的ICPO都确定没有人员私自行动。程越在监控室里四下张望了一下,瞬间,他喊了一嗓子,“司徒巽和方惟呢?”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就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脑屏幕的热能成像的时候,司徒巽和方惟离开了监控室。
刚刚在监控室,司徒巽见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他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他本打算一个人去总统厅,程越不肯听他的,所以他只好自己行动了,可是他才刚走出监控室,就被方惟叫住了。司徒巽和方惟说明了原因,方惟和程越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司徒巽很清楚方惟比程越容易说服。
“你们用武力逮捕他,很可能会引发他冲动杀人的结果,到时候就真的是你们警方害死了那个孩子了。”
司徒巽刚刚的话是对方惟进行道德施压,方惟比程越心软,破案的重点对他来说就是要避免再有孩子被害。
“只你听我的安排,一定能救出那孩子。”
司徒巽正色的承诺给了方惟最后一击,当方惟沉了一口气的时候,司徒巽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榉木的四壁,顶上是一盏发着暖光的米白色陷灯,没有花哨的装饰,只透着低调奢华的调调,司徒巽自若的望着不断翻动着数字的铜质楼层牌子。
“乘这样的电梯,去那么高级的地方。我俩是不是应该打个领结什么的?”
方惟站在他旁边冲他翻着白眼,“你衬衫还是我熨的呢,平时也不见你这么讲究。”
司徒巽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你说这电梯为什么没停?”
他这么一问,方惟才意识到,独立电梯的控制权在总统厅,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上来,控制室里不可能没有看到,想到这里,方惟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顶角处的监控摄像头。
总统厅里,四位绅士打扮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聊着些什么,厨房与会客厅只隔了一道坡璃,中年男人挽起了衬衫袖子,正在做烹饪前的准备,工作台上放着各种香料和辅材,他的刀具整齐的放在白毛巾上,每一把刀具都带着纹样显得十分精致。
控制室里,一个身着侍应服的男子,正注视着屏幕里望着摄像头的方惟。他看了一下表,时间是18:00,他关掉了监视器的屏幕,从容的走出了控制室,来到了会客厅。
包括雷既明在内的四个人正聊着,从他们的神情看来,完全就像是在参加一个私人的小聚会,完全想象不到接下来他们要吃掉一个孩子。
“各位老饕。这是今天的配酒,还合意吗?”
男侍应是个身型修长的外国人,礼貌而周到,而且他总能为他们调选出最适合的配酒。
“就这个吧。老雷,你说呢?”一位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问雷既明。
雷既明笑着摇了摇手,“李兄,你们喝吧,我是不行咯,医生不让喝啊。”说着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今天你老板又要给我们什么惊喜啊?”一位大概60岁左右,外形精瘦的人问道。
侍应笑了起来,“惊喜当然要留到上桌时,才会揭晓。”
“刘翁,你着急了。”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位笑了起来。
“四位老饕,我去看下先生那边的情形。”
侍应微笑着退到了一旁,他转身走到唱机旁,拿起了唱针。在坐的四位老饕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听到任何音乐。
侍应离开了会客厅,走进了厨房。
“先生,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席了。”侍应说着,侧目瞄了一眼电梯的方向。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转眼望向了旁边椅子上坐着的小孩,孩子的神情十分不安的四下张望着,似乎些什么让他们极度恐惧,而这份恐惧远远超越了面前这个将要把他变成菜品的人。
“我去准备。”
侍应转身走出了厨房,却没有向会客厅走去,而路过会客厅,走进了储备间,便再也没有出来。
叮,一声。电梯的门打开了。
司徒巽和方惟走出了电梯,会客厅里的笑声哑然而止。
四位坐在沙发上闲聊着的四个人,齐齐向这边看了过来,雷既明惊道:“警察!?”一瞬间,四个人的神情僵硬了。
厨房里传来了孩子的惊叫声,方惟闻声拔出了配枪,对着厨房喝道:“放下刀!”
司徒巽不紧不慢的,笑了起来,“各位,别激动。我是来和各位聊聊天的。”说着,他从方惟身上掏出了警官证,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酒店的监控室里,屏幕上的热能成像让程越的火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他对着对讲机吼道,“把电梯降下去!快点儿!49楼的,准备行动!……副楼的准备上去,破窗!”
“程Sir,能给我半个小时吗?”蓦地,对讲机里传来了司徒巽的声音,他正用方惟的传讯设备跟程越沟通,“你现在破窗,只会同归于尽。……方警官能控制住局面,又不是恐怖分子。”
“司徒巽,你擅自行动,你……”
司徒巽不由程越说完,便关掉了对讲机的收讯功能。现在在监控中的程越他们,只能听到总统厅里面的声音,但却没办法把讯信传送给司徒巽他们了。
司徒巽把对讲机放在了会客厅旁边的吧台上,径自走向了沙坐,不理会那几位老饕此刻的惊愕,只是凝视着挟持着孩子走厨房的食人魔,方惟举着枪指着食人魔。
“七年了,你和我想像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司徒巽对食人魔说着,笑了起来,顺便安抚了一下雷既明他们,“各位,你们是重要的人证,警方会保护你们的,放心。”
“什么人证?我们只是来这么喝酒聊天的。”被称为刘翁的那位最年长的,定了定神,从容的说道。
果然是姜越老越辣,见惯了风浪的,就是比别人多一份狡猾。
“天朗国际大老板翁正亭先生,长岳集团的CEO李郢先生,崔氏商行的太子爷崔明锋,还有……”司徒巽说着转头望向了雷既明,“雷先生。你们四位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贾,我在M-A住了四年,你们在新闻上出现的次数,就占了三分之一。你们都是良好市民,有些事情配合一下警方,对你们还是有好处的。”
这四个人都是精明到不能再精明的了,他们立刻听出了司徒巽的话里在暗示什么,有些事不是否认了就能完事的,媒体远比警方难应付。
崔明锋毕竟年轻,一副不屑的神情,站起了身,“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们有搜查令吗?还敢拔抢。警察就能不守法了吗?”
“我们只是坐错电梯,上错了楼。”方惟到是说了司徒巽想说话。“看到有人用刀挟持了一名儿童,作为警察,我拔枪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翁正亭轻轻的咳了一声,向崔明锋使了个眼色,崔明锋压着火坐了下来。
“你也坐下吧,我们聊聊。”司徒巽对着食人魔说道,一口流利的英语。
食人魔看了看方惟,又看了看司徒巽,也确定了一下没有其他人闯入,稍微放松了一点神经,拉着孩子移动到吧台边,坐到了高脚椅上,孩子正好成了他和方惟之间的盾牌。
“方警官,你可以放下枪,一直端着枪很累的。”
方惟看了看司徒巽,又看了看食人魔,放下了举着枪的手臂,可是还保持着两秒内便可以举枪射击的警惕。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司徒巽。”
见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便又接着说道:“2009年10月,俄亥俄州警局向联邦调查局提交了一起案件,案件中有七名死者,都是年龄不超过7岁的儿童。他们被杀后,凶手‘食用’了他们的肉,并把尸体残骸装进箱子掩埋。BAU对凶手进行了行为分析和侧写,初步确定了凶手的身份,不过很可惜,凶手在州警局发现尸体前已经失踪了。……想听听七年前,我对凶手的侧写吗?”
食人魔虽然依旧保持着镇定,但是他额角的细汗,却把他的情绪完全暴露在司徒巽的眼中。
“凶手是一个极度自卑而且胆小的人。他杀死并吃掉了那些孩子,却又为他们准备了类似棺材的木箱,并给木箱加上锁,编上号,这是一种忏悔的心理。”司徒巽的眼中只有食人魔,他不在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那个被挟持着的,满眼惊恐的孩子。“他的工作场所经常接触生肉,或者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屠夫。有过一段婚姻,但是并不美满,甚至可以说是造成他性格扭曲的直接原因。食人并不是他生理的欲望,而是一种发泄,对他整个失败的生活的发泄。他应该也有一个6-7岁大的孩子,而且他非常仇视这个孩子。”
“他不是我的儿子!”食人魔狂吼着,瞳孔扩张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绅士风度。
司徒巽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的妻子背叛了你。她蔑视你。她挥霍你的金钱,还要你抚养她和她情夫的孩子。甚至,他们还在你的面前亲热。”
总统厅里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司徒巽在毫不顾及的揭开食人魔的疮疤。
“第一个死者,就是你妻子的孩子。你是Van·Scott(瓦恩.斯科特)的父亲Jeff·Scott(杰夫.斯科特)。”
方惟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杀死的孩子,居然就是食人魔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和他的母亲一样下贱!”
“你杀死的所有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母亲都背叛了他们的父亲。这是你吃掉他们的最初原因。”司徒巽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一种渗透着强烈好奇心的光芒,“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
斯科特笑了起来,笑声几乎让隔着对讲机的程越那边,耳朵被震的生疼,笑罢,他露出了一丝得意,“你现在还能分析我吗?”
司徒巽打量了一番斯科特,“你穿着体面,往来在这些社会名流之间,他们某些猎奇的追求,让你拥了金钱和知名度,你把食人变成了职业,并且因为这个职业而被人追捧,你很满足现状。”
如司徒巽所预计的那样,对食人魔的指证并不难,所谓的佐证和人证根本不重要,司徒巽可以让他亲口承认他的罪行。
此刻,方惟觉得司徒巽很可怕。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流露,他的脑袋里正在部署着一场进攻,他的语言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他享受着撕开对手的快感。
“就算你的外表改变了,你的内心依然自卑,你想从我的分析中寻找自信,你根本没有你所期待的那么优秀。……改变你的人,看到此刻的你,他会很失望的。”
斯科特笑着,眼神中透着无限的敬仰和痴迷,“我可以变得更好。Father说过,我可以变的更好。”
Father?父亲?
不只方惟,可能所有人心里都在嘀咕,怎么还有个爸爸?
司徒巽的眼中透出一股寒冷,“Father。你见过他?”
方惟不由的撇了一眼司徒巽,此刻的他眼中仿佛会射出利箭,这个词语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其他人所理解的那样。
斯科特大声的笑了起来,他也和方惟一样看出了司徒巽的异常。“你知道Father。你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类。”
他的话让方惟心中一惊,此时此刻,本应该控制局面的司徒巽如此沉默,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们对面的是一个疯狂的人,他很可能杀了孩子,这不是方惟要的结果。
“司徒巽!”
司徒巽在方惟的喝喊声中醒了过来,那个代号让想起了一些令他不快的事,他转动了一下脖子,并清楚的听到了颈骨传来的咔哒一声,他舒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进攻状态。
“你的助手,也是Father为你安排的,是吗?”
司徒巽不只是在对斯科特说,也是在对方惟和程越他们说。可是为时已晚,总统厅里方惟没有看到其他人,而留守在B3层的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出电梯,副楼的人也没有人见过他,一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似的。
司徒巽嘲笑似的说道,“我和方警官能乘着电梯轻轻松松的上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的助手背叛了你。你已经被你的Father遗弃了。”
“不可能!不可能!”斯科特被彻底激怒了。
司徒巽在他眼中看到了他对Father的无限崇拜,这一点便是摧毁他的关键。
“他应该很久没有和你联系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Father了解我,欣赏我,他教会我遏制欲望,他教我改变自己。”
斯科特的情绪完全陷入了慌乱,他的手开始发抖,锋利的刀刃在孩子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血口子,方惟再次举起了枪,在座的四位老饕不由的又提起了心。
“我做的很好。我没有再吃掉那些小孩,我把他们做成了高级的菜肴,每一道都是艺术品。”斯科特呓语般的叙述着,“我切开他们,选择他们身上最好的肉,小心的剔除下来,没有损坏一点儿组织,我用最好的辅材和配料,我用最高级的盘子盛放他们,我让他们变成了艺术品。我不是屠夫,我是优秀的厨师,我是伟大的美食家。”
“你是杀人犯。”司徒巽淡然而直白的说着,“你既不优秀,更不伟大。你就是一个屠夫,一个自卑的懦夫。你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睡在你的床上,在你的面前亲热,在他们眼里,你根本不存在。”
“闭嘴!你闭嘴!”斯科特狂怒的站起身,拉着孩子向控制室退去。
方惟举着枪跟了上去,司徒巽走到吧台边,拿起对讲机,“他要上楼顶。方惟跟上去了。总统厅交给你们。”说完,司徒巽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