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前胸骨好像一直在收缩,肺部的空气被压出,手脚渐渐麻木,头部胀痛和腰背的剧烈痛感让人无暇思考。司徒巽放慢呼吸,疼痛只是一种生理现象,恐惧会加速神经认识疼痛的明锐度,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是刚刚开始。
“sayhi。”
严术指了指司徒前面镜子上方的摄像头,合照似的贴在司徒身边冲着它挥手。
司徒抬眼看了看那个闪动的红点,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正对面的镜子上,他现在脸色苍白透红,汗液像是被蒸出来的,细碎的布满额头,刺眼的亮光加剧了头部的胀痛,于是他闭了闭眼让自己适应。
“解剖是一种艺术。”严术自语着,转眼看了看司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一直把老亓当成对手,不过可笑的是,人家根本就没有跟你比。”
严术的笑容瞬间消失,用阴冷的目光看着司徒,他出奇的冷静,并没有显出激动或是暴躁。
司徒挪了挪身体,头部的胀痛和腰背的剧痛干扰着他的思考。几分钟前,司徒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症状,溶血反应。
刚刚严术给他注射的并不是某种药剂,而是人血,和他自身血型不匹配的人血。
由于红细胞不配型,导致细胞膜破坏,致使血红蛋白从红细胞流出。红细胞凝集成团,阻塞部分小血管引起头部胀痛,心前区压迫感,四肢麻木,腰背剧痛,这些症状出现在输血后10-20分钟。
“任人摆布的感觉怎么样?”严术一边问,一边拿起了医用推车上的手术刀,继续着刚才的消毒程序。
“没什么特别。”司徒巽不屑的笑了笑。
屏幕上的画面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如许放所说,严术用了更激进的方式来向傅亓炫耀。二十分钟前,傅亓收到了一条严术发过来的封邮件,是一条网址,点击入进后里面是同步直播的视频网页。
画面里,司徒被绑加手术椅上,身旁的监护仪上显示着他的体征数据,然后很快傅亓就发现了司徒的异常,他的体温在逐渐升高,血压在下降,心率异常,血氧饱和度指数异常。
“这是溶血反应。”傅亓得出了结论。
许放重复着司徒对严术说的话,他整个人完全专注在画面上,根本没有听见傅亓所说的。
卓阳皱着眉,整个办公室空气的重量好像能压死人,方惟和傅亓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许放身上,司徒留下的信息让他们听许放的,虽然司徒确实嫌弃许放粘人的特质,可是同时他对许放的本事还是认可的。
“学长说严术是一个极度自负,但又极度自悲的人。否定的语言对于自负的人是一种刺激,对于自悲的人是一种打击。…像严术这样的人,他的自悲仅仅是针对老亓,而他的自信则是针对其他所有人。必须要让人处于高于别人的位置,才能让他松懈心理防卫。”
其实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并不太能理解许放的说明,但却相信他和司徒的判断。
许放是语言学方面的天才,如同司徒巽可以从行为上精准的推断出一个人的特征和心理一样,许放则能从语言上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和特点。
严术放下手术刀,重新换上了一副手套,坐在转椅上移动到了司徒右手边,重新拿起了手术刀,在司徒的前臂上划了下去。
剧痛让司徒锁紧了眉头,压抑的呻吟没有溢出喉咙,沉重的呼息使得刚才稍微适应了的前心压迫感更加明显,肺部明显开始缺氧,监护仪上的数据不断的跳动着。
“前臂前区皮肤较薄,在前臂尺侧、尺骨头背侧缘处用手指仔细触摸有弹性感或沟痕感处,即可找到贵要静脉。”严术像教学一样一边进行着手术,一边讲解,仿佛他正在给一具尸体经行解剖。
由于凝集的红细胞溶解,寒颤、高烧和呼吸困难开始加重,前一晚被刀划伤的伤口本来已经愈合,但从刚才开始便一点点的向外渗血,司徒尽量让自己放松,否则肌肉僵硬会使疼痛加剧。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溶血反应造成的四肢麻木,让司徒的神经接受疼痛的感知度有所下降,这也多少缓解了一些前臂的疼痛感。
“其实我很想切开你的大脑,看一看和平常人有什么不同。”严术一层层的切开了司徒前臂,从表皮层、浅血管到肌腱,避开动脉,直到看见桡骨。
“……我确定,没有什么不同。”司徒的声音有些颤抖,比起前臂和腰背的剧痛,头部的胀痛和高烧让更加难以集中精神。
严术放下了手术刀,脱下手套丢到了一边,起身活动一下,冲着镜头下方的镜子理了理发型。
这一切都展现在卓阳他们的眼前,技术小组已经对视频发射点的信号源进行的追踪,但是发现信号源在公海上,最后他们判断严术应该用了虚拟服务器,所以被追踪到的那个地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随后,技术组开始由公海的那个发信源为原点,向外扩散性搜索,但是这样的搜索比较耗费时间。
“我没有见过以前的严术。”许放说道,“现在的严术,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他把解剖形容为艺术,也就表示他把自己定位为艺术家,而不是法医,他用医学术语讲解前臂结构,他向我们展示手术过程,他把自己装扮的很得体。在他的心理定位中,他是一个气质出众、知识渊博的学者。……他一直在模仿着老亓。”
司徒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看着镜子前的严术,露出了不屑的微笑,“模仿是出于羡慕,羡慕说明你很自悲。”
只是简单一句,镜头里严术的神情完全变了,自信的神情被一种神质的目光所取代,脸部明显的抽动着,想要重建之前的自信,却好像又被自己否定了似的。
他猛的转过身,瞪着司徒,镜头从司徒身后的镜子里,清晰的记录下了严术此刻的狰狞。“你们总是自以是,你们总是用怜悯的眼光看别人,所有人在你们的眼里都是弱者。”
许放和司徒同露出了微笑,语言是一种武器,只要运用得当,他会比尖刀更有用。
溶血反应引起血红蛋白流失,导致血液无法正常凝固,司徒手臂上的伤口非常深,血流不止,而他之前被划伤的伤口也在不停的渗血。
比起其他人,傅亓更加担心司徒此刻的失血情况,以及监护仪上那些令他心惊胆颤的数据。
司徒抬眼看着严术,扯起了些许微笑,“老亓有你想要的一切。所以你只读了半年法医就放弃了,因为你自悲。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怎么不可能成为你羡慕的人。”司徒尽量放低声音,高分贝的声音会让的头疼加剧,他要保持清醒,在得到他想要的之前,他必须清醒。
“你呢,你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严术稍稍镇定了下来,来回踱步。“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和我一样。你也杀过人。”
“杀人不是很难的事,并不值得炫耀。”
严术大声的笑了起来,仿佛是要宣布一件荣耀的事,他走到司徒身边,在他耳边说道:“我,还没有出生,已经杀人了,并且把他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Chimera。(喀迈拉现象)”
许放说出了司徒意识到的这个名词,傅亓也锁紧了眉头。卓阳和方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Chimera是动物学的一种特殊现像,动物的两颗受精卵融合在一起身为一个个体并成长,这样的人一般会拥有两种不同的DNA。”傅亓给方惟和卓阳做着名词解释。
司徒的震惊也不亚于方惟他们,喀迈拉现象极为罕见,全球有记录的总共不到100宗。
严术发出了大声的嘲笑,只要能证明他的特别,无论什么样的佐证都能令他变得自信。严术面带微笑的走到医用推车边,又抽取了另一个瓶子里的血液,这次的剂量明显要比上次多。
严术完成了注射,把针管放到了推车上,“我可以超越任何人,我是比他们更优秀的人。”
“这些是Father告诉你吗?”司徒现在觉得这个Father就像一个骗子,到处游说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成为他的工具。
“你很想知道他是谁。”
司徒设想的没错,严术的性格里有绝大部分自悲的成份,但这种自悲却仅仅是针对傅亓而言的,以其他人而论,严术是绝对自信的,他一直视他们为傻子,把他们玩弄在股撑之间。他是比食人魔和工匠狡猾很多,他虽然偏激但他却很理智,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让他处于主导的位置,根本别想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他在你眼里,也只是一个傻子。”司徒很确定,严术并不是Father的忠实信徒。“他并不想杀我。而你却很想。你根本没打算完成他要让你做的事。”
“他想要的结果,自然有人帮他完成。”严术伏在司徒身后,在他耳边低声的说道。“其实你应该感谢他,他是在完成你想完成的事。”
司徒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恶寒和高烧交替袭来,他几乎已经无力支撑眼睑。不知是镜子造成的空间折射,还是高烧引起的脱水,又或者是失血导致的晕眩,现在整个空间在司徒的眼睛里都是晃动而且扭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