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灰沉沉的天空,云层压下来,似乎有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真的不去?”
傅亓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司徒坐在车里笃定的摇了摇头。
早上,傅亓去买了早饭,到司徒家里,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那条口子,问他怎么弄的,他也不回答,就跟那儿鬼扯。问方惟,方惟也说不知道。
傅亓都觉得司徒巽怪怪的,眼神老是跟着方惟转,不然就在客厅里到处逛,眼睛还不时扫过就一些犄角旮旯。问方惟,方惟也是一大清早就被他这神神叨叨弄的云里雾里。两人到也没少见他这劲头,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今天是萧倘的葬礼,整个警局都笼罩在沉重的气氛里,唯一能让人松一口气的消息就是黛弥生醒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留在医院观察几天。
卓阳和傅亓总算是替方惟松了口气。
警察墓园外边儿,司徒坐在车上,始终没有下车。傅亓知道他对于人的生死看的很淡,虽然还是又问了一次,但心里也多半有数他是不会去的。
卓阳和方惟也不强求,他俩算是了解司徒巽了,人情事故这种东西他压根没概念。许放本想留在车里,反正他是才来的,又不认识萧倘,可是司徒威胁他,如果他留在车里,那他就连老亓家都不许再住了,许放这才怏怏的跟在傅亓身后进去了。
司徒独自坐在车里,拿起了方惟放在车里的手机,很解单的便解开了密码,屏幕是一张他和冷颉的合照,甜蜜的爱情充斥整个屏幕,司徒的目光停在冷颉的双眼上,许久,才点开了微信。
墓园里,萧倘的葬礼正在举行,所有的人肃立默哀,谁也没去理会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亲友们沉浸在悲伤里,局长站在台上致辞,对萧倘一生的赞美,可是再多的赞美都无法改变死亡这个事实,既然改变不了就是多余,亲友的眼泪、上司的褒奖,同僚的追悼,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场面,也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司徒的冷漠,但至少傅亓他们还是了解他的。
一层一阶的致悼词,亲朋好友和萧倘做最后的告别。送走了领导和萧倘的家人,卓阳蹲在萧倘的墓边,看着墓碑上萧倘的遗照,到了这个时候卓阳还是很难接受萧倘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年的伙伴,那么多年的朋友,没有任何预照,说没就没了。
“你放心,我一定抓到严术。”
方惟上前拍了拍卓阳,把他拉了起来,在这里的几个人中他最了解卓阳的心情,陆岩下葬的时候他又何其不是这样的心情。
卓阳和方惟带上警官帽,并列着向萧倘敬了一礼,这是他们做为警察,对牺牲的同志最真诚的致敬。
傅亓、许放、方惟和卓阳最后离开墓园,这才从兜里拿出了手机,三个人的手机里同一时间收到了同样的一条微信,是方惟的手机里发来的,发在傅亓建的群里。
不要找我。等消息。问许放。
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许放,许放一向带着礼貌笑容的脸此刻渐渐沉了下来,四人个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跑向了停在墓园外的车。
果然,车里已经空无一人,方惟的手机好好的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车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仿佛司徒是自行下车离开的。
“他上哪儿去了?”卓阳问道。
傅亓皱着眉摇了摇头,“司徒不会自己走的。”
方惟也点头同意傅亓的话,可是比起傅亓他的神情更加凝重,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学长是被人带走的。”许放给出了结论。
司徒不喜欢用手机,所以他自己没有手机,他没有进墓园,除了是方惟他们所料想的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在等人。
“严术。”方惟说出了大伙脑中浮现的名字。
“没有任何强制性,也不是胁迫,学长一直在等严术。”许放看了看车内车外,总结着说道,“他是自愿跟他走的。
方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司徒一直不着急抓严术,他是一早就料到了严术会来找他,黛弥生也说过,严术想要“拆开”他。严术的目的是向傅亓证明他自己,向傅亓挑战,那司徒就是最好的素材。
平时司徒身边方惟几乎形影不离,就算方惟不在傅亓也会在,现在又多了许放这张狗皮膏药,只有今天这种情况下司徒才会落单,所以严术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司徒巽在严术出现之前用方惟的手机往群里发了条微信,把剩下的事交给了许放。
“现在怎么办?上哪儿找人去?”卓阳和傅亓都急眼了,萧倘才下葬,死的那么惨,司徒落在严术手里还能有好。
许放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很冷静的又看了看那条微信,说道:“等。”
“等?等什么,再等回一卷胶片儿?”傅亓很少发火,可是这回他是真急了。
“学长说了,等消息。”许放不是在安抚傅亓,而是相信司徒的判断,“严术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证明他比你强。萧倘的解剖过程,是在他死后呈现给你们的,这回严术会用更激进的方法来挑衅。”
许放的话像冰水一样滴进了大家的心里。
射灯从塑料布架成的帐篷四角照下来,四面都是镜子,整个空间被照的雪亮,脚下也是一整张塑料布,正对面的镜子上方,红色的小点一直在闪动,有一个摄像头正在工作。
手脚都被扣锁式扎带绑在了铁质的手术椅上,司徒巽动了动手腕,看了看周围,推车架上放着各种医疗器具和药剂瓶。
大约一个多小时前,司徒发完微信,坐在车里等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的车边,司机带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司徒笑了笑,抬高了双手示意不会抵抗,便下了车,十分听话的坐上了对方车,扣好了安全带。转头间,对方向他喷了一阵喷雾,他便失去了意试,醒来时已经被绑住了手脚。
“解剖真的那么有趣吗?”司徒注视着正在用酒精消毒手术刀的严术,问道。
严术用酒精仔细的给每一把手术刀消毒,瞥了一眼司徒巽,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人体是世界上最紧密的仪器,既脆弱又顽强。”严术身穿白色的医生袍,拿掉了原本一直带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头发打理的十分整齐,神情充满了自信,和平时那种既没精神又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相反。
司徒笑了笑,更加确定了他之前的想法,严术是他十分厌烦的那种人。
“你永远成不了傅亓。”
严术的微笑在司徒巽的一句话后,凝固了,他脖子僵直的扭向了司徒的方向,面部的肌肉神经性的提动了几下。
一针见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司徒巽都抱着抵制和畏惧的原因。
“你羡慕他,崇拜他,嫉妒他。”
对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场所,说什么样的话,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司徒巽撑握着所有的节奏。
从黛弥生的口中,司徒不可能得到任何真相,可是换成方惟,就能够有许多收货。同样,对严术而言,他的目标只有傅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傅亓的注意,萧倘的死只是第一步,司徒巽则是他更进一步的挑衅。
为什么束手就擒?
答案很简单,等价交换。
黛弥生和方惟的游戏,也是司徒巽和严术的游戏,给予对方想要的,换取自己需要的。当然,这样的交换总会因为对象的不同,而伴随着无限巨大的附带伤害。
然而对司徒巽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被动”更令他受伤害的了。
怎么样反转位置是他这些天来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为此他需要让自己更冷静,甚至近乎于冷酷,如果断骨能成为利刃,他绝对不会吝啬,他会打断骨头取出断骨,然后把对方刺死。
傅亓的眼中,他一个任性的大孩子,在方惟的眼中,他是一个周身缺点的天才。
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司徒巽的人,只有司徒巽自己,而真正的司徒巽,不会有人想要看到。
严术拿着擦拭完毕的手术刀走向了司徒,薄而锋利的刀片轻轻扫过皮肤,神经还没有将疼痛反馈给大脑,鲜血已经从细长的伤口中溢出来,结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的血珠,十几秒之后感知神经活动起来,疼痛才被意识承认。
司徒巽瞥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露出了都在意料之中的淡然。“学习和模仿都只能表示你很自悲。”
互相厌恶的人要怎么相处,答案很简单,互相伤害。
如果司徒厌烦严术,严术也厌恶着司徒巽。
对于害怕死亡的人,让他们看到自己死亡的过程,能使实施解剖的严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司徒巽,他并不恐惧死亡,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那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真正意义上的解剖他呢?
严术露出了戏谑的微笑,这是他花了许多时间才想到的。
精彩的戏码需要观众,没有观众的舞台只是无聊的排练,这样的排练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这一次是真正的临场。
手术器具已经准备妥当,多参数监护仪开始收取司徒巽的心电信号、心率、血氧饱和度、血压、呼吸频率和体温等重要参数。
司徒巽神情淡定从容,像是在接受正常的体检一样配合。
严术取出针管从一个小瓶里吸入了10ml红色液体,手法娴熟的找到了司徒胳臂上的静脉,将红色液体注射了进去。
“It's-show-time.”
严术的脸上露出诡异而兴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