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湛蓝,阳光和煦,成团的云朵悠然流动。颖欣站到梧桐树旁,侧着脸朝我微笑,微风轻轻吹着,撩起她两翼的秀发翩翩起舞,脱落的梧桐叶静静飘散,阳光洒下去反射的亮斑,仿佛跳跃的精灵,闪烁不停。她驻留在这风景里,变得愈加妩媚动人,笑盈盈喊:“阿磊!”仿佛烂漫的芬芳,绽蕊吐香。一声呼唤,似天籁般传奇,听得我愁绪消散。朝着她的方向,我徐徐走去,渴望牵住她的手。这份心情愈是强烈,愈是想立刻飞到她的身边。然而,无论我如何追赶,却怎么也拉不近彼此的距离,颖欣就站在那儿,不远不近。一米阳光的光辉照耀她动人的容颜,神采夺目。她打开银铃般的嗓子吟诵一首小诗:“你悄然落至何方/倘若梵曲飘扬/请遗忘岁月留下的迷惘/依然象当初欢愉/让苦痛化成尘埃/你蓦然落至何方/假使孑立流浪/请珍重旅途时光/丢弃所有哀伤/同爱情一道出发/你倏然落至何方/如果寻找归宿/请结束彷徨/耐心等待烂漫春光/欣赏花开四月。”
我全神聆听,刹那间已神奇的握紧她的手,近距离凝视她的面容,竟幸福的泪花闪闪。当准备开口说话,倏然丫头的手渐渐消失,我竭力挽留她消散的身影,最终两手空空。她淡淡的微笑,慢慢变得遥远。我惊恐的哭泣,却喊不出口。等醒过来,发现是个梦,又一次掉下眼泪。总是这样懦弱,控制不住泪腺泛滥的分泌。我用被子抹掉眼泪,愣愣凝望天花板,努力回忆梦里颖欣吟诵的诗句,勉强记下数个词语,其余则忘得干净。我害怕遗忘,赶紧将那数个词语以记事本的形式保存到手机里,之后继续沉湎于梦里的感觉。正要再次进入梦乡,母亲进屋说:“饭好了,起来吃点东西。”
“知道,马上。”我憋足劲揉搓倦意的脸庞,逼着自己清醒。
饭菜极其丰盛,香味诱人。母亲变得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仅简单的询问几句而已。我填饱肚子,看着桌上剩下的菜,几乎没怎么吃。想起父亲在世的日子,尽管没有钱买肉、菜,常年以白菜或土豆为主,可当时是那样快乐,饭桌上总是笑语。对比下此刻,依旧是母亲炒的菜,却没有当初的氛围。母亲忽然开口说:“明天有空去你外家转转。”
“我爷和我婆身体还好吗?”
“都好,就是你爷年龄大,耳朵越来越背,听不清人说话。”
“年龄大就是那样。”我停顿下,说,“明天去。”
其实不用母亲提醒,明天肯定会去东阳村。那个村落不仅住有外家,而且那儿的坟场埋葬着心爱的丫头。我应该去她的坟前祭拜,从她去世至今,还没有一次真正的坦然面对过丫头的坟墓,总是刻意逃避,从不敢直视。毕竟心理上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昔日笑容灿烂的女孩被葬进泥土,取而代之以土堆的坟冢,永远沉默,永远安寂。为什么颖欣会埋葬于东阳呢?她默默凝视,怀着一颗心等待。这个村落曾目睹我俩相遇,相恋,相爱,是一切故事的源头。人生若如初见,她想着回到最初的相遇地,期待下一个轮回再次继续今生流殇的恋情。她是个痴情人,至死不肯忘记生前的爱情,那我呢?岂能辜负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第二天晌午前往外家,走到东阳村路口时,我胆怯的不敢朝坟场的方向张望,总感觉被一双眼睛注视,脚下似乎灌进高密度的汞液,让迈出的步子变得沉重。本以为可以控制内心的悲伤,却挡不住日积月累的思念,我终究是朝颖欣的坟墓凝视。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简直隔出好多个千里之外,遥不可及。想到最挚爱的女孩此刻化为尘土,沐浴不到温暖的阳光,她的容颜,她的躯体,她的思念,全静静的被禁锢于狭小的墓穴,硬生生让黑暗腐蚀的面目全非,仿佛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痛不欲生。
我凄然的走到她坟边,眼前是枯死的野草爬满整个坟墓,仿佛颖欣额头凌乱的头发,胡乱的纠缠到一块。肃穆的微风掠过这干发,撩开长久沉淀的寂寞,无不令人悲恸。就这样,爱情的愁苦是一座坟墓,颖欣在里头,我在外头。面对她沉默的坟头,我蹲下身赤手拔除那些阴沉日子里长出的枯草,嘴里却低声自语:“小兔,那九十九张照片已经埋到各处,你有没有感觉到呢?还有,对不起,我没有按照约定成为作家,不管我怎么写,总是写不出像样的作品,就中途放弃了。不过,你若允许,我想把曾经的故事写成小说,算是给你的一个交代。至于其余的事,说实话,写一千首诗难度是大点,可你知道吗,我始终坚持创作,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诗恐怕已经接近这个目标,高兴吗?等过完年,我把诗集整理出来,装订成册,肯定会让你过目。哎,真怀念你朗诵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