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射抱着道然的尸体,滑落到半山腰的时候便停滞了。沟里的水已经流干了,水沟底部是****的岩石,钟射的背上刮出了数道血痕,那痛处已经无法让他继续滑下去了。
周边山林之中不断有御剑落下的男女,钟射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夜视能力。但是他只能赌他们没这个能力了,否则横竖都得死。
钟射脱下磨成布条的衣服和裤子,系城绳索将道然的尸体绑在背上。水沟依然存在,比周边的地势稍低,可以形成很好的遮挡。钟射便沿着山沟往下爬去,爬了一会儿他的手脚便血肉模糊了。但是他依旧不敢停下,他在和时间赛跑,天快要亮了。只要天一亮,他还没能走出这座大山,那么他就死定了。
钟射双眼通红,他沿着山沟一直爬。一路上都很顺利,就在钟射将要接近河湾时,他终于遇上了堵在路上的修真者。
“二愣子,本师姐渴了,给我打些水来,要天然的山泉,最好是能找到那种冰凉得恰到好处的,快去吧。”一个娇嫩的女声从前方传来。钟射老早就听到了动静,他趴在山沟里找了转角的岩石藏起来,一动不敢动。
听那声音和内容,那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女。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傲娇,恐怕那个名叫二愣子的随从吃了不少苦头。
女孩的话一落,一个灰色的身影便拔空而起。从钟射的上方飞掠而过,好在他并未注意脚下的景象,否则以修真者的目力,是有很大可能发现钟射的。
“大晚上的也不安生,哪个不长眼的仙人会在晚上出事。搞的我非要来趟这浑水不可。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弄到仙位法器,那爷爷便可以升仙位了,那以后的日子……呵呵呵……”那个傲娇的女孩似乎自顾自地臆想着,说道乐处,还笑出了声。
“小姐!”另一个女声响起,钟射听她的称呼猜测她应该是那个女孩的丫鬟,而且在女孩的身边地位应该不低。她的声音中带有一定的责备色彩,她道:“你把连道哥谴走了,万一有歹人过来,我们怎么抵挡得住。我们两个都是普通人,这里现在又这么乱!你太乱来了!”
“慌什么,绿丫。只要我亮出三剑门的身份牌,方圆百里之内的修真门派都得乖乖听话。谁敢动我们一根毫毛?”傲娇少女哼声道。
三剑门名声在外,钟射是有听过的。蟾镇是个中等规模的镇子,因为地势偏远,这里只驻扎了两个门派。其中之一便是三剑门的蟾镇分院。道然曾说大凡门派中带个剑字的都是以剑修为主的门派,这些修真者杀伐果断,一身戾气。
钟射没有再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想比这个地方只有这主仆二人。那个被叫做连道的二愣子估计会在半柱香之内返回。这座山的地势,钟射无比熟悉。有三个天然水潭,不过离这里有些距离。不过算上飞剑的速度,对钟射来说,半柱香是很乐观的估量了。
那两个女孩就在水沟的边侧,钟射如果一个人的话,悄然爬过去自然没多大问题。但是背着道然又另当别论了。
钟射考虑着,是否要爬出去制服了那两个女孩。然后再离开。这样做是有一定风险的,不,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那个女孩在三剑门的地位不低,应该有很强的保命法器。钟射虽然不是修真者,但是全大陆的人都知道修真者是极为聪明的一群人,他们爱鼓捣些威力强大的道具,用来防身或者制服敌人。
钟射咬了咬牙,剩下还有不到半柱香的路程。只要进入河流,他便可以借助浮木从河道的沼地逃生。他自小在片山区长大,山下茂林密布,尤其对水沟下面的河道极为熟悉。他也有过和道然闹别扭的时候,他离家出走便是躲在沼地之中。那里有成片的灌木和无数的细小水道。只要借助浮木,顺着漂流,即使天上有修真者,他也敢保证不会被发现。
但是眼下这一关却极为难办。
钟射等着,他心里对时间已经拿捏到了半息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最为危险的方式,那就是跑上去制服那两个女孩,在她们使出法器之前从后偷袭,成功率应该不低。
就在钟射将要冲出去的时候,一阵呼啸声从空而落。
“妈的,这么大座山,找个****仙位法器。老子又没到飞升的境界,找着了还不是那群老狗的。老子不玩了,”一个粗狂的声音爆射出来。他说完之后便停顿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大半夜的也有这么水嫩的娘们,你们娘亲派你们来给老子消火的么?”
“大胆贼驴,你可知道我家小姐身份?”丫鬟大声喝道,但是她的声音不住颤抖。
“女人都一样,还什么****身份。难道你要叫你娘来抓我?”大汉猥琐的笑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了两个女人的惊叫声,不过那声音嘎然而止。相比是大汉用了什么手段将那两个女人制服了。
钟射心如擂鼓,他摩擦了一下地面,然后咬着下唇往山下爬去。
靠近那个事发地的时候,钟射听到了两个女人的闷喊声。声音传不开,但是却能够传到钟射的耳中。钟射心里像是被刺扎了一下,他稍一停顿,然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前行。
有了大汉的搅扰,钟射终于顺利来到了沼泽地。天色泛白,现在是初夏时节,半个小时之内,这里便会变得亮如白昼。钟射找到了往日藏的木头,那些木头本来是他用来搭建木屋,现在却有了更大的用处。
钟射将两段木头绑在一起,看看能够浮起两人的重量。他半刻不敢停留,便沿着一条细小的水道往河流下端飘去。
在快要离开的时候,钟射突然觉得一直忍耐的悲伤从心中扩散开来。他将道然放下,道然的身体已经变成硬邦邦的了。他双目紧闭,口角挂着血渍。胸口的大洞狰狞无比。钟射呼吸紊乱,眼中似有一团火焰。他回头盯着万山市的方向,有修真者落下,也有修真者离开,往其他方向跑去。
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杀害道然的凶手。钟射往天上望去,天上仙位已满,神仙陨落之时仙位法器会从身体中透析出来。每个法器都是凡间的一方劫难。仙人为何会这么残忍,世间的民众还信佛,拜教,求保佑。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笑。
钟射扶着木头,顺着水流飘着。突然他感觉身子一滞,身上的布带断裂开来。钟射连忙拉住身边的水草,他回过头发现道然的尸体被水草缠住了。钟射手拿着木头,一手仅仅拽住水草。
他看着道然,有水草的掩映。道然的身体浮在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人死之后,面容都不好看。但是钟射却一点都不讨厌,他看着道然,然后慢慢回移过去,来到道然身边:“师傅,你还是愿意留在万山寺么?”
道然心底安然,他往四周望了望,这里离万山寺那座山已经有一些距离了,如果再走一段,剩下的都是陌生的路了。
钟射没有再说什么,他将道然的尸体放在木头上面,然后折转方向。往一旁的陆地渡去。此时天上依旧有修真者来来去去,这一夜都没有停过。他们都将视线放在上上,谁也不会注意到下方草稿掩映中的男孩。
钟射游了半响,天已经大亮了。他终于来到了一处草地,这个地方也比较隐秘。四周有些低低矮矮的落叶乔木,地面上堆积着腐朽的落叶。湿气很重,虽然将道然埋在这里不是很合适,但是一时之间他也再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埋完道然,然后在他坟前立了一块石头,不算是墓碑,当是一个标记。钟射想过,如果他有朝一日能够回来这里,一定将道然重新埋回万山寺里。他知道这样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他自己会好受一些。
告别了道然,钟射又回到了水里。他的衣服已经不在了,那颗仙位珠被他用布条裹着,缠在手臂上。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他不能将他弄丢了。钟射很疲倦,他扶着木头,顺水漂流,竟然是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钟射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了一张木床上面。这是一个木构建筑的房间,左侧方有一个木门,正前方是一扇高窗。门关着,外面有些人声。窗开着,外面是一片晴空。
此外并无其他。
一个老妪正好进屋,她手里端着一碗黄色的汤药。她看着道然,面露慈祥道:“钟射,你怎么掉到水里了,还满身是伤的……”
钟射扭过头去看见一个佝偻的老妪。这个老妪他认识,住在蟾镇东街小巷之中。老妪的儿子是一个商贾,在远方做生意,家中留了老婆婆和一个丫鬟。钟射和道然经常来这边化缘,一来二去,道然似乎对这个老奶奶有些感情。老奶奶对他们俩的印象也很不错。
“龙奶奶?”钟射头有些疼,不过他正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突然钟射惊坐起来,焦急道:“奶奶,这里是蟾镇?”
“对啊,你这孩子,脑子都烧糊涂了。”龙奶奶慈祥地坐在床沿,将那碗汤药递给他,然后问道:“怎么会从万山河里面飘下来了,要不是宁儿正好买菜经过外滩刚好看见你,你这会儿应该飘到东拉河去了。给奶奶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掉到水里的?”钟射眉头紧皱,他接过那碗汤药。很辛辣,应该是姜汤。喝下去之后,他肚子里冒出一股热气。
钟射下到床下,他穿了一身灰衣,不是很合身,没有内衣裤,也就是说内里挂空的。他身子还很痛,不过不会太过影响行动。他对老妪说道:“龙奶奶,下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当真。”
“钟射……”老妪轻声喊了一声,然后端正身体看着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傅死了,”钟射说道,声音平淡,老妪却是一怔,她睁大了眼睛,钟射心中默然,继续说道,“蟾镇两天之内会面临一场屠杀,所有人都不得幸免。龙婆婆,你快些离开这里,趁那些疯子还没到来之前。”
按照时间算了,已经过了一天了,这一天足以让那些修真者将万山寺周围的大山峰上上下下搜个遍,如果搜不到钟射,那么他们便会将目标人群定位在蟾镇。找出仙位法器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触摸过仙位法器的那个人。那样仙位法器会再次发光,沟通天地,寻找寄主。
那群修真者并不是什么善类,像是那个傲娇大小姐,还有强奸狂魔什么的。他们一定不会有耐心一个一个审问蟾镇的人,时间过得越久,仙位法器就越难被发现。他们只会选择杀人这一条途径吧。
钟射对此无可奈何。他其实有想过自己站出去,说法器在自己身上。那样可能只会死他一个人,但是师傅的童年印证了这一办法的可能性很低。获得仙位法器的人为了保密,也会选择灭口。否则,天下修真门派都来抢夺,任你再大的门派也受不了骚扰的。
他站出去,死也是白死。
时间真不多了,但是他又不可能将仙位珠的事情解释给龙奶奶听。龙婆婆一定一头雾水,她在蟾镇生活了几十年,突然之间一个少年说这里讲变成地狱,她又如何会相信。果然,龙婆婆满头被他说得满头雾水,她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射处世未深,仙尘珠的事他万万不能说的。他一时间没有办法,急的在地板上跺脚。
龙婆婆看着他的神色,突然笑了笑,她拉住钟射道:“你忘了东西了。”
龙婆婆将一颗拇指大小的玻璃珠子塞到钟射手中。钟射一摸手臂,才发现仙位珠不再手上了。他惊了一身冷汗,要是掉在河里,那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龙婆婆摸了摸钟射的头,然后道:“这是道然留给你的吧。好好带着。你很诚实,我相信你是不会骗我的。不过,我一把老骨头了,活也活够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钟射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龙婆婆的眼中清明透亮。她八十二岁高龄,已然将生死看得很淡。那份释然,他只在师傅眼中看到过。
钟射咬了咬牙,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候龙婆婆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道:“钟射,我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