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邈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感觉山风有点冷。
一天最美的时刻,在夕阳西下。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总是容易令人感慨万分。
他一天没吃饭,此时只感觉很累很饿,心神疲惫。
将包着两颗眼球的血布揣进口袋,捡起地上的大铁锤,高高地举起,然后猛的落下,砸在地上,咚地一声,震得他双手发麻,然后又使劲抡了几锤子,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等到气喘吁吁、面颊通红时,他停了下来,身子整个前倾,杵在长长的锤柄上,好似个努力开采矿石的工人在临时休息,眼睛盯着地上的锤印,瞳孔没有焦距,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进行吾日三省吾身。
触碰不到的,皆是梦幻。
梦幻的事物,不会带给人畏惧。
良久,不知道是多久,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拎着锤子转身,使劲裹裹外套,顺着来时的痕迹,一路缓缓走回。
低着头,目光逐渐变得炽烈起来。
真像是个盒子啊。
想到这里,一阵寒风吹过,他的身体顿时变得寒冷起来。
于是停下脚步,抓住锤柄,朝身前再次使劲抡了几下,手心发麻,感觉到大地的坚实,再次心安,踏实地朝前走。
目光却再次炽烈起来。
然后,他停了下来。
看到地上有一双脚,脚上穿着黑布鞋。
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老人站在身前,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在看着他。
“谢谢,您救了我一命。”林邈松开手,锤柄自然朝上站着,像个不倒翁,自己则躬身一拜,神色虔诚,语气却异常平静。
天贞道人看着他,感觉很是惊讶和庆幸:“真的是你!你竟然活了下来。”
他走到半路里一直在揣摩魔女的话,突然想起她提到过一个倒霉的小子,尽管是一语带过,可他感觉不对劲,若真是那个小子的话,就算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他还是得想法子把他救出来,于是再次折身返回。
回来才发现,战斗已经完了,这里只剩下一个人。
“是的,我活了下来。”林邈平静地回答。
天贞道人感慨道:“我以为来晚了。”
“是的。我活了下来。”林邈再次这样回答。
天贞道人不知这小子犯什么病,他一眼就看出来印记已经消除,自己算是救了他一命,这算什么回答?
“我饿了。”林邈顿了顿,再次开口,“我累了。”
“……”
“你会飞吧?”林邈问道。
“啊~~”
随即空中传来某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
黄花港琴岛大学对面一家拉面馆里,灯不亮,有点暗。。
里面只有两个顾客,一老一少,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闷头猛吃,发出极其生动的声音。
“你甩我脸上去了!”林邈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冲着老头瞪眼,表示不满。
“没有,绝对没有。”天贞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吃面,摇摇头。
“那这是什么?!”林邈筷子指着脸上的一段小‘白蚯蚓’,做愤怒状。
“不知道。”天贞闷头猛吃不承认。
于是林邈低头继续吃面。
柜台前富态的老板娘翘着二郎腿坐在矮小的椅子上,活生生一个小肉墩,看着这两人感觉很是疑惑,自己的面有这么好吃吗?
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喂!你们俩,不用看,说的就是你们!我这面可是要钱的!”
“我有钱。”林邈豪迈地掏出二十块钱扔在桌子上,然后埋头继续吃。
老板娘看到钱就不管他们,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这两人吃面,悠游自在。
“喂,提醒你们一下,今天这条路电力整修,晚上店里没电,你们早吃完了回去,省得摸黑。”她偶尔插一下嘴。
林邈点点头,却感觉毫无压力,面前有个现成的交通工具,宿管大爷再也不怕我回不到学校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影,就听见极其浑厚的嗓音:“老板娘,我要吃霸王餐!”
林邈和天贞道人猛烈喝面的动作立刻一顿,然后慢了下来。
“没有。客官您到别处去吧。”老板娘嗑着瓜子不停。
浑厚的声音再次传出:“我要吃老板娘的馍!”
林邈闻言差点一口面喷到天贞道人的脸上,尽管如此,天贞道人还是出现了许多面汤,一个红色的辣椒皮粘在眉心,好似大大的胭脂红。
天贞道人顿时抬起头,问道:“有东西么?”
林邈呛得脸通红,盯着那个辣椒皮摇摇头,于是两人低头继续吃面。
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小肉墩老板娘抓起一把瓜子就朝门扔了过去,正好丢到人影身上:“吃馍不要钱啊?”
“老子吃馍什么时候要过钱!”人影哼了一声,走了进来,身材高大,长得却也是极肥,满脸的络腮毛,霸气侧漏。
“来早了就得要钱!”老板娘毫不示弱。
“你屋里藏男人了!”男人很是凶悍地走到老板娘面前,隔着柜台,面色凶狠。
“二十块钱,两个男人。”老板娘回应,伸手打了个二字手势,继续嗑着瓜子。
“你这婆娘如此饥渴。有我还不够吗?”男人很生气,敲得柜台砰砰响。
“你这个搬水工,没点脑子,把家里最后一桶矿泉水都卖出去了,我不饥渴谁饥渴!”老板娘嗓门顿时就变得大起来。
于是两个胖子大声吵了起来。
……
“这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林邈放下筷子,碗被舔得干干净净,打了个饱嗝,指了指在天贞道人身后长椅上闭目熟睡的孩子。
“童儿,我这么叫他。还有,他是个男孩。”天贞道人强调道。
“明明是个女的嘛。”林邈不同意,感觉老头在指鹿为马。
“我说是男孩就是男孩!”天贞眉头一瞪,林邈顿时闭嘴。
“道长尊名啊?”林邈开口问道。
“道号天贞。”
“哦~”天真?林邈点点头,神色严肃,“有道理。”然后忍不住嗤地一下就笑出声来。
天贞眼睛一瞪,就要发怒,林邈顿时闭上嘴。
“道长何处高就啊?”
“天机峰。”
“天鸡?纯天然、无公害,好想法!”林邈立刻竖起拇指,啧啧称叹。
天贞眉头一挑,林邈立刻变得严肃。
……
“我去了做些什么?可以回家吗?”林邈问道。
“做不违反道德的事。原则上需从此与凡尘断绝来往,实际上是可以通融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趁机回家呆上几天嘛。”天贞微微一笑,“凡事皆可通融。”
林邈顿时就摇摇头:“这种态度不好。骨子里的腐朽。”
天贞顿时眉头一挑,林邈立刻变得乖巧。
“可以结婚吗?”
“天机峰人还没有找道侣的先例。”
“不会都是男人吧。”
天贞脸一黑,没说话,林邈顿时感觉不可思议。
“不是凡事皆可通融的吗?”他问道。
天贞扭扭捏捏,最后还是开口:“卜卦之事,若处理不当,易遭天谴……”
“女人容易守活寡?”林邈接过话来,看到天贞的默然,嗓门顿时就高了,睁大眼睛一脸愤懑,筷子敲得叮当响,“拉我去找死吗?这危险指数如此之高,不去不去,绝对不去!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你怎么忍心让好人遭天谴?!我可是要造福人类的!”
“就你?还造福人类?”天贞双眼不由自主地斜了,斜到天花板上。
口眼歪斜,这病得治。
林邈腹诽了一句,顿了顿开口:“人活着,总需要一个愿景。”
“你这小屁孩,知道什么叫活着?!”天贞撇撇嘴。
林邈慨叹道:“歪嘴斜眼之辈,果非常人。吾之不及。”
天贞顿时就火冒三丈,如果是童儿,任何时候敢说出这种话?敢说一句,他就,他就……想到身后沉睡的可怜孩子,吸了一口气,稳下情绪。还是没稳住。
噗地一声。
天贞手握着木筷子,筷子下半截插进桌子就像插进了豆腐,然后从桌底下露出一截。冲着林邈生气吼道:“以为自己有点资本就可以挑战我的尊严了?再惹我,把你当牛排撕了!”
随即握着筷子在可怜的桌子上迅速地插了几个贯通眼。
“以为自己有点资本就可以挑战我的尊严了?再惹我,把你当牛排撕了!”一道声音随即说出了相同的话语,连语气都一样,只是声音浑厚许多。
林邈适时地收敛,挑战一下自己无法企及之人的尊严,让他找回了一点白天的尊严。他很明白,道人这样纵容他,也是在给他一个从凡人到修真的心理缓冲。这也算是一个开始,需要盘算以后的路了。
可这声音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老头一眼。
天贞顿时脸色发青,之前设了一个隔音阵,外面听不到他们的话,不是故意模仿他,这是最让人气闷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
这小子若是不知好歹,开口再说一句话,今晚就真的揍你一顿。
林邈很识时务,老实地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你买得起牛排吗?你看看老娘自嫁过来瘦成什么样了?!”老板娘手指指着胖男人又指了指自己,小肉墩全身的肥肉不停地颤抖,动态十足,嗓门也不小,“我可告诉你,再这样过下去,老娘就跟你离!绝对改嫁!想娶老娘的多着那!”
……
隔音阵被改了一下,就是天贞随手一挥,外面就成了无声对骂电影了。
“给我一年。”
林邈低头沉默了半天,开口,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头,很是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的资质真的很好,等我一年的时间,我把大学毕业证给父母拿回去,您再来找我,那时我跟您走。”
“你要想毕业证,我明天就去让江家给你弄出一个来。”天贞回道。
林邈拒绝:“我可以自己拿的。”
天贞点点头,这段时间他回去要准备破镜,还有童儿的苏醒问题,这几年世界有开始大乱的苗头,有些东西需要跟掌教讨论一下。
“一年之后,我来带你走。”
“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