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依然带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笑容，就像一个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在观察它随时可以伸出手指碾碎的另一种生物。
这种笑容，残酷而戏谑。
徐量不知道看到白袍人的笑没有，他一股脑的低着头，叩头如蒜，嘴里说道：“是我推断出来的，如果你是人类，不可能有这种魄力，全球几十亿人口，说毁灭就毁灭，这样大的气场，这种强大的神经，不受世俗道德羁绊，不在乎人类法律追究，更丢下了所有良知，换做人类，恐怕是找不出这样的人。”
白袍人面色一沉：“你是在指责我？”
徐量急忙道：“不敢，不敢，我是佩服你，人类社会早已经病入膏肓，他们透支地球资源，理想信念堕落沦丧，自私又狭隘，大部分人都是鼠目寸光，已经没得救了。我很早就渴望再来一次诺亚方舟式的救赎，只有那样的毁灭性灾难，才能洗净这片大地，人类才能浴火重生。”
他停止叩头，抬头望着白袍人，额头上一片淤青，看来叩头叩得很用力。
但徐量对此浑然不觉，这点痛疼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双眼放射出狂热的光芒，表情狰狞，对白袍人说道：“从末世开始，我就隐约察觉，这场灾难必然是人为的，冥冥中有强大的力量，要用铁血手段，改变现实，重新恢复世界秩序，我一直在找寻幕后的强者到底是谁，直到今天，你以释迦摩尼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我立刻顿悟了，你就是我一直找寻的救世主，你就是我今后效忠的主人！”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量，这位白发老者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说着疯子一样的话语，他是危机委员会主席啊，末世以来我所见过的人当中，知识最渊博、智慧最顶尖的智者啊，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我僵立着，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徐量，你疯了吗？如果他真的是人工智能，你是在对一台电脑祈怜，还有，你真的这么希望人类毁灭吗？你也是人啊。”
徐量满不在乎的答道：“人？太可笑了，你居然还认为人类真是这世界的主宰吗？我告诉你，人脑的容量，还赶不上巨型电脑一块硬盘的容量，人类脑子的运行速度，更不及一台超巨型计算机运算速度的百分之一，只要人工智能一旦出现，世界的主人必将是它们，人类如果够聪明，就应该安安静静的服从于它们，还可以享享清福，可惜啊，人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肆意妄为，破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人工智能只要有了自己的思考模式，一定会阻止人类的愚蠢，释迦摩尼用虚拟现实的手法来给人类教训，算是很温和的了。”
我愕然：“你是说，末世是假的，是虚拟的？”
“对，那是我们脑子里的幻象。”徐量道：“真正的人类，早就全都被关进了玻璃槽里，在沉睡中去细细体会自己造的孽。”
徐量的话，似乎能够解释现在的情景，黑暗空间中的玻璃槽里面，躺着的不计其数的人，就是现实中的人，而我所经历的末世，不过是在大脑中被强行灌输的幻觉。
如果真是这样，那外面的世界现在是怎样的？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世界？人工智能是怎么把几十亿人口都关到玻璃槽中的？
我还在回味徐量的话，他却已经不再理我，跪着对着白袍人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只能根据你现在的外形，叫你释迦摩尼。你如此仁慈，即使人类犯下了滔天大罪，仍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我祈求你，用你宽广的胸怀，将我从虚拟中解放，做你的帮手吧。”
白袍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徐量，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很聪明，能够从蛛丝马迹中进行合理推断，你的进化方向似乎是思维控制，这种进化能力也帮助你从8970223号实验体的脑子里得到了很多信息，虽然不多，你却能够借此想到这么多，倒也难得。”
徐量听了，面露喜色，白袍人的语气似乎比较认可他，他自然高兴。
“但是，你只猜到了一点细枝末节，对事实的推断更是大错特错，连一点谱都没有沾边，你好像是现人类之中智商顶尖的人物，却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白袍人的话锋一转，口气不对了。
“你说我是人工智能，你见过这样说话的人工智能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被你们当作一台计算机，那种低端的脑功能模拟设备能跟我比吗？”
徐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回，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站在一边，也感到意外，徐量的分析已经很贴近现实了，他的话虽然都是猜测和推断，但都和我们看到的事实很吻合，难道，这还不是真正的真相？
“一派胡言！自作聪明！你记着，凭你们的智慧，根本没有资格猜测我！你，只不过是我千万个试验品中的一个。”
白袍人的话，如阵阵雷击，重重打在徐量的心口，心慌意乱之下，再也跪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还是回到进化现实中去，好好想想怎么加速进化吧，你虽然异想天开，对于进化的思考倒还有些道理。”
徐量脸色惨白，直勾勾的看着白袍人，我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脸，虽然知道那其实是徐量的身体，但看着那副无助的表情，莫名其妙的也惊慌起来。
白袍人又伸手出来，作势又要在那块投影显示屏上按下去。
徐量直直的眼神突然狂暴起来，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朝白袍人冲去，嘴里狂叫道：“不！不！你不能这么做！我猜出了你的计划，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要回到虚幻中去，我要……”
他的话还没有喊完，白袍人的手指已然按下，立刻有一道白光从天花板上射了下来，将疯狂挣扎的徐量笼罩其中，白光一罩，徐量原本扭动的身体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直不动，然后瞬间炸开，化为一股雾气，消散无踪。
白袍人嘴巴一撇：“唧唧歪歪的，真啰嗦！”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工智能会这么说话？听着怎么像市井俚语，人工智能这么贴近老百姓？
我吃吃的指着白袍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杀了他？”
白袍人耸耸肩：“无所谓杀不杀，不过是一具具分子结构而已，化作气体，也是分子，没什么不同。”
看着一个像释迦摩尼的佛陀耸肩膀，实在是一件很不协调的事，就像看着一个和尚在教堂做礼拜一样，怪异的很，但我已经无暇在意了。
无数的问号在我脑海里盘旋，数不清的疑问要脱口而出，但惶恐之间，我也不敢发问。
白袍人又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微笑，对我说道：“下一个该你了，8970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