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刚从梦里醒来的时候,白剌剌的阳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他微闭着眼睛在枕边乱摸着手机,然后点亮屏幕。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咨询,他一条一条的翻阅着,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消息,因为他从昨晚的凌晨3点一直睡到现在,颗粒未进,滴水未沾。不过胃里的酸气却仍然返转到口中,觉得一阵的恶心。当他看到微信里的信息时,忍着脑袋的剧痛,意识到昨晚跟着大学那帮哥们一起喝酒,也不知道自己喝到意识全无的时候跟那帮人说了什么娇气妩媚的话,搞得他们纷纷向他致以沉重的哀悼和衷心的祝愿。他立马将手机流量关闭,感觉自己瞬间与这个世界隔绝,阻断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但是他的脑中还是不断回想起他们发的那句话:哥们,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你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的。心里一阵阵的浪潮翻过心尖,他自己也没有猜到昨天跟他们说的是哪一个姑娘。
他掀开被子,周身****仅穿着一条内裤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满面的阳光倾覆到全身,觉得全身立马都酥化开了。他拿起放在床柜上的烟盒,掏出一支点燃,轻缓的烟雾飘动在明净的天空里,老旧的小区在这让人心情舒爽的光亮里,也变得苍老诗意。他看见楼底下有一对老人正晒着太阳,他顺手将烟灰抖落在窗外,然后放在嘴里猛吸一口,突然想起到下午还有驾校科目二的考试,他迅速穿上衣裤,就往楼下奔去。
阿武奔出小区的时候,正好撞见那对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在最温暖的阳光道路上。他片刻间想起了那个在他心里埋藏得最深最深的那个姑娘,是不是昨天跟他们提起的那个姑娘。他无暇多想,招停一辆出租车钻进去然后驶向了这个城市最偏远的角落,明媚的阳光被抛弃在脑后最遥远的距离里。
对于他为什么要学开车,阿武是这么解释的。他说大学毕业什么也没学到,白混了几年浪费了光阴,连个女朋友也没有骗到。身无所长,学个技能防身用,以后养不活自己还能靠着开车过活。但是另一个版本却显得文艺得让人陶醉,充满着邂逅的幻想,他说以后开出租车时候说不定就会遇到曾经最深爱的那个姑娘,新的爱情火花必然会在这一刻重燃,而且愈燃愈烈,然后你就甘心沦为她免费的出租车司机。我们这群损友总会这样挖苦他。但显然他对我们说的话有自动屏蔽功能,仍旧沉浸在他的幻想里。
他17岁盛夏那年,刚刚考进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也正好是在那个夏天开始,他开始对一个女孩长达3年的暗恋。那时候,学校里巨大的梧桐树刚好度过了它不知道是第多少个生日,时光的条纹镌刻在树干,在灿烂的阳光里,树影斑驳,阳光穿过树梢的罅隙地面上全是太阳的光影。他躺在树荫底下,看见了那个结着愁怨的姑娘,但是她没有打着油纸伞,倒是打着一把太阳伞。就在那一刻,阿武爱上了那个打着太阳伞,行走在阳光里的姑娘。
其实根据阿武的原话里,最真实的原著故事他首先注意到是她那双洁白无皙的大腿和那在风中裙裾飘动的模样。
他四处打听她所在的班级,总是在学校的操场上或是食堂里试着跟她来一次看似凑巧的邂逅,接近她认识她然手深陷在他的魔爪无法逃脱。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对她最真实的了解无限接近于零,他所能知道的就只是她的名字,班级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最失望的是他花了将近几个月的时间,也没能打听清楚她的三围,这让他十分的苦恼。
后来,经过他的努力,他终于知道她成绩是相当的好,跳舞也很棒,总喜欢穿着紫色的衣服,姑且唤作紫衣姑娘。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没男朋友,但是追求者特别多。阿武一直对此保持不明朗的态度,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是那些男的都不符合她的胃口,她在等着他的出现去拯救她空虚的灵魂,还是她根本就是性冷淡者,对所有的异性都嗤之以鼻,保持最冷漠的态度和最安全的距离,就像是认为世界上所有男人除了她爸以外都是坏人一样。
那天晚上,下起了入夏之后第一场暴雨,大得让阿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然都这样了,他索性寤寐思服,开始思考人生哲学问题,第一个就面对如何接近异性这样棘手的问题。
阿武的恋爱技术拙劣,又不愿意模仿小说情节。别指望他会卖豆浆,奶茶,冒着酷暑或严寒,替她送温暖;他不会写横幅,“让我们在一起”,高高举过头顶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出现,让她感动得泣不成声或是白他两眼,一口一个白痴,顺手就是一耳光;他更不会在在月光下高呼她的名字说“我爱你“,聚众表白这种丧尽天量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各种故事情节在他心里跌宕起伏,他总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思来想去,他想起自己在小学的时候有写过诗的履历,他决定写一首情诗给她来表达自己对她思念之浓烈,感情之真挚。他立马起身,点上灯就开写,他把一整个本子几乎都撕完了最终拿着一页只有四行的被他叫做诗的玩意,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弧度。他说每个人都是诗人,所以他是诗人。很明显他是在强调他是诗人,他写的那些分行的东西,人民群众难以理解,专业人士直接吐血。但是,他折腾了大半夜,把写好的诗句放到枕头下面,美美的闭上眼休息。梦里的世界很美丽,今天的那个紫衣姑娘没有乘着飞机来,而是驾着七彩祥云出现在阿武的梦中。
他的诗的确晦涩难懂,他是这写的:你在阳光明媚午后。清风拂起你长长的裙摆。而我身处最黑暗的角落里。觊觎着你,我的姑娘。
他把这首饱含深情的诗经过几个人的手辗转交到她手中,却是石沉大海一般,久久杳无音讯。可能是他不知道觊觎这个词的词性吧,当时只觉得这个词很难写,用上去感觉格调很高的样子。但是在别人的理解中,他变成了一个偷窥狂魔一般,但是他却毫不知情。
学校那时候流行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她所在的班级就在阿武所在班级的旁边。阿武记得当时她就站在他左边第二列正数第三排,他通常可以跨越过好些肩膀和乌黑的头发,才能达到一光年以外的那颗星球,晴朗的日子,有微风,代替阿武在她耳边倾诉他的衷肠。她的长发和裙摆,会在风中轻轻的晃动,阿武仔细捕捉这些细节,好让他能在睡前无数次的回想。
但是上帝设置的好运总是会眷顾那些命途多舛的人,在经过经过一个月艰苦奋战,他终于挤进了和紫衣姑娘相邻的成绩排名。在升旗仪式上,接受学校表扬时,她就站在他的旁边。阳光炫目,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庞,她的长发就在肩旁飘动,想要伸手去触碰,却不能将手扬起。他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镜头,穿过回廊,踩过石阶,看见紫衣姑娘捧着书行走在青石板上。夏天的午后有风,阳光洒在她的肩上,裙裾涟漪,她的脸逆着光,辨不分明。他就远远的看着他,犹如梦境,触碰不到。
在升旗仪式结束的时候,他鼓足了勇气跟紫衣姑娘说话,黄昏尚远,他们安静的行走,目光如鸽,偶尔有花影和叶片在空中回旋,落在了彼此的肩上,微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局促不安,仿佛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一刻,相比如此近距离接触,他更习惯远远的观望。他嘴里蹦出的那些字句,无不轻佻可笑,惹人厌烦。阿武不自觉的佝偻着背,眉头微蹙,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她,长发,裙子,就这么一起走出了梦境。水中倒映着红玫瑰,他想,如果这一刻伸手去抱她,她会不会沉默着开出绚烂的花,然后在下一秒就凭空消失。
阿武从没有感到自己会如此的卑微,卑微到陷入了尘埃,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也许,一个卑微的男孩爱上一个美丽的女孩,它会把现实过成梦境。她就好像是黑暗里一个散发着无尽光芒的星辰,而他只能站在黑暗里看着她,心底就会觉得很满足和充实,但也会变得异常的孤独。因为她怎么会注意到他的默然相随呢?
高考写作文的时候,阿武拄着脑袋,紫衣姑娘和他只有一墙之隔,她此刻正在认真答题吧。他想象着她最后安静的书写着他们没有交点的未来,心里有些抽搐。他不经想在试卷上写下这些年来心里的那些自我编撰的和她在一起不能忘却的瞬间,以及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未来。他当然会知道这可能导致的后果,但是那又怎样呢,他只是想让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情感能重见天日,能被人看到,尽管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尽管那个他所深爱的姑娘永远也不会知道。
高考结束结束后,他们各自散落在这个城市的两端,尽管她曾经说过如果有缘大学再见,这中间虽然只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阿武知道这是无法跨越的距离,就像是自己多年来的默然相随,也无法真正的靠近她。
哪有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呢,就像是落花和流水,相逢就预示着离别,各自奔向既定的旅程。阿武看着手机里的那个号码,最终还是没有删除,就让它静静的躺在那里再不会拨出。他知道,她并不属于自己,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你也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么?喜欢到甘愿沦陷,喜欢到低入尘埃,喜欢到厌恨自己的懦弱。你深深的迷恋,她却不能触及,她就是黑暗中的那个发光体,照耀着你身上所有的卑微,你一身铁锈,锈迹斑斑,伤痕累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有更加光亮的人生才能让她转头看你,但是你却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你却无能为力。你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爱,会令另一个人如此卑微?
阿武那个成为出租车司机的梦想,我想是怀揣着对某个人的爱,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守护着心里某种情怀,这样的情怀或许只有他一人才能明白。
但是这个故事没有人会绝望,因为他懂得,这种爱情,终会死于无疾而终。我想这就是它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