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得到圣旨的武皇后像是长了利爪的野猫,肆无忌惮,一方面命令信任的狄仁杰彻查此事,搜集证据,另一方面,积极培植自己的党羽,丰其羽翼。接到宫中消息的上官仪,这下可慌了,自己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已来不及与麟德殿里的王伏胜商量对策了,便匆匆忙忙召唤下人:“田大人如今在府中吗?”
下人回道:“田大人一直未曾离开,就在隔壁等候大人传唤。”上官仪倍感欣慰,一脸喜色,挥动大手:“快有请!”转眼间,田舍来到上官仪的宾房:“丞相大人,小的来了。”
上官仪恳切道:“不用多礼了,如今是非常时期,还好你没溜走,不像一些府中小人,一听到风声,立马开溜,算了,不提他们了,事情你想必有所耳闻了。”
田舍看着上官仪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光彩,心里很是难受,就像这个人患了绝症似的,只在等待一天天离去,只在等待死亡的来临,而自己身为郎中却无能为力。回道:“难道京城中的传言是真的?”
“不错,是真的,而且我已在宫中确认了此事,但是令老夫头疼的是,为什么会这么快?前几天,宫中还传来好消息,说是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皇后非倒不可,可是噩耗紧接着就来,令人唏嘘。”
上官仪愤慨不已,田舍分析道:“这也不难理解,武皇后为人狡诈狠毒,诡计多端,当今圣上虽非庸君,然却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所以废后的想法只是一时脑子发热,属下猜想,定是皇上在决断的时候受到了阻挠,因此放弃,令我们的计划泡汤。”
上官仪眼珠上下打转:“这个阻挠者定是武皇后,她那吹耳边风的能力天下第一,如今看来,我们大势已去,再多挣扎无用,然而我死不要紧,自从武后专权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与之生死决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事与愿违,如此短的时间里,我却败给了这个女人,不要丞相之位也罢,身首异处也好,反正老夫做了别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田舍肃然起敬,此刻对上官仪的仰止又多了一峰,安慰道:“大人是好样的,汝之气魄如太宗之魏征,定会令后人敬仰,为今之计是要想出一个伤亡最小的法子,不能被满门抄斩,否则日后连一个拜祭的人都没有。”
上官仪叹道:“是呀,这正是老夫所最担忧的,也是找你来的理由,经此看来,要想举家逃跑,只怕是不可能,府中上下近百口人皆死于屠刀之下,我心有不甘,他们都是因为我而受连累,尤其是你,一身才学,屈居于弊府,跟随着老夫多年,未受皇上重用,老夫有点对不住你。”
田舍感动的热泪盈眶:“上官大人不要再说了,您品学兼优,心系大唐社稷,朝中如此者无几,我能跟随在你身边办事,是为幸福的,岂敢奢求什么,士为知己者而死,大人有什么事就吩咐吧,我田舍就是拼了命也要办成。”
上官仪拍拍他的肩膀:“好,老夫果然没错看错人,你也知道,老夫有一心爱之孙女,名曰婉儿,此女聪慧过人,不可多得,还有老夫的妻子,平日里没怎么跟我过过好日子,如今这天降之灾,她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还有你的儿子郭寄只有二三岁,不应该卷入这场屠戮,你星夜带着他们离开吧。”
田舍难过万分:“那您呢?大人,您跟我们一起逃吧,只要我们渡过渭河,就有了生机,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上官仪听后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又有何惧,老夫死得其所,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只恨废后终止,不能够为皇室扫清障碍,保我大唐江山万世基业,你不用多说了,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此刻,他的妻子与孙女闯入了房间,原来她们躲在门外都听到了,她的妻子早已哭了:“老爷,一起走吧,我们离不开你!”上官婉儿还小,但是深深的盯着上官仪,好似有话要说。
管家亦进来了:“老爷,禁军已经出宫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上官仪推开泪流满面的妻子,大声呵斥:“快走!不要管我!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她抱起了生平最疼爱的孙女婉儿,亲吻了额头,婉儿竟然落泪了,清澈又温暖的眼泪滴在了上官仪的脸上,他笑了……
又转过头来看着田舍:“她们母女就拜托你了!”田舍什么也没有说,跪下重重磕了响头,背着儿子,拉着上官仪之妻离开了。
上官仪吩咐道:“把府中所有大门打开,谁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卫军来了,不可挣扎。”随后自己慢悠悠关上了门,静静地坐在了书桌前。从后门离开的田舍,带着一众人疯狂的跑,见兵就躲,逢官就藏,庆幸的是,经过了乔装打扮,终于混到了城门口。
兵士显然增加了,看来朝廷已经下旨了,如何躲过此劫难是他们最为紧迫的事情。如若此次被捕,那么谁也活不了,如若过了此城门,仿佛从奈何桥又回来了,命悬一线。
上官仪之妻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田大人,怎么办?我们这次没法逃了,只有死路一条了!”田舍灵机一动,顺便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看着她:“夫人,我们别无他法,只有蒙混过关了,相信苍天会保佑我们,把这些涂抹在脸上,一会儿见了他们不要出声,不要说话,只是装傻。”
他又看了一眼夜空,但愿老天爷保佑。低着头走了过去,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看见了他们,大声嚷道:“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晚才出城?”
又有两个士兵围了上来,田舍殷切道:“呦,军大爷,小人今天下午带着这贱内来城中看病,由于看病人多,耽搁了时间,所以这么晚才出城。”一个士兵盯着夫人道:“她为什么包裹的如此严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另一个士兵盯着两个小孩笑道:“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莫不是偷的吧?”田舍亦陪笑道:“军爷可真会开玩笑,这两个孩子是小人的。”那个士兵又笑了:“就你这怂样,还能生出这么水灵的孩子?”
上官婉儿听后,用眼睛邓着他,此士兵生气道:“呦呵,你还敢瞪着我,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侍卫长见状,怒道:“跟孩子叫什么劲!”他才收起了僵硬的面容。田舍看到这些士卫迟迟不肯放行,便得知他们的用意。
遂从衣袖口摸出了五两银子,悄悄道:“您看呀,军爷,这点是孝敬你们的,为了保卫京城,弟兄们平日里多辛苦呀,这些银两,就当是给弟兄们买酒喝。”
侍卫长马上接过银子,掂量在手中,田舍恳求:“各位军爷,行行好,贱内之病不可久留,否则……”另一个士兵问道:“否则怎样?”田舍看着她道:“你们看她面色肌黄,满身水痘,大夫说她是染了麻风病,没有几天活头了,你们看……”
侍卫长装起了银子速道:“你怎么不早说?赶快走!”田舍欣喜万分,连连感谢。就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后面有一卫队瞬间赶至,为首的骑着大黑马,一勒缰绳,问道:“此间有无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侍卫长一听,大吃一惊,自言自语:“莫非是刚才那一家?”骑马副将很是生气,一通牛鞭打在此人身上,怒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众人持械追赶,喊声震天。城东郊是一片树林与土山,田舍带着她们沿着人行道快步走过,忽地听到后面喊声连天,灯火齐通,仿佛照亮了整个森林,让他们无所遁形。
夫人亦看见了,惊慌失措:“他们追上来了,我们怎么办?”田舍沉着道:“夫人莫怕,有我在,不要出声,小心引得他们前来,前面不远处就是渭河,小的早已在那备了船只,我们只需要跑到河边就能脱离危险了。”
后面不下数百人,排起了火龙,骑马副将再次喊道:“加快步伐,不可放过乱臣贼子,娘娘吩咐了,不管死活,只要抓住,重重有赏!”
士兵们欢呼雀跃,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任刀剑穿破平静的树叶。不一会儿,前方士卒好似看见了前行的人影,大喊起来:“快看!我发现了他们,他们在那!”骑马副将拿起火把,前方探视,果真有人,这下不会错了,惊喜非常:“给我追……就是他们,抓住有赏!”
官兵们距离田舍他们越来越近,漫天吼声早已传到了他们四人耳中,这次更加可怕了,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人了,田舍心中不免发怵,仍然保持镇静:“不用担心,渭河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千万不敢停歇,加快速度,一定可以躲过追杀!”距离渭河越来越近了,仿佛灾难越来越远了。
追着追着,他们在不到百米处相遇了,田舍大声喊道:“不要向后看,前面就是河岸,船儿就在前方。”骑马副将这次看的分明,喊道:“拿弓箭来。”
手下递上了弓箭,只见他在马上搭弓射箭,箭声‘嗖’的一声,划破了平静的渭河,扬起了满地的尘土,田舍背部中箭,前脚失足,随即倒下,鲜血顺着箭口流了出来,夫人看见了,痛心不已,哭道:“田大人……田大人……你没事吧?”
搀扶起田舍,田舍笑道:“没事,死不了!看,那边是船儿!我们到了!”他们四人已经来到了河边,小船儿在水中好似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走近一看,原来是条小船,只容得下两人。田舍把孩子抱给夫人:“夫人,你们快上船儿吧,追兵马上就到,不能再耽搁了!”
夫人迟迟不肯:“要上我们一起上,要死一起死!我们不能丢下你们俩。”田舍着急万分,看看后面不远处的灯火,速道:“你不用管我们,我们已经有出路,丞相大人交给的任务我已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两的命运了!”
他解开绳索,小船飘向北岸。看着一点点离去的她们二人,田舍像是卸下了万斤重担,轻松的心情只有他自己可以体会。血还在流,路还需要继续奔跑。
再次背起自己的孩子道:“寄儿,虽然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爹也绝不能让你白白送死,你放心,虽然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爹还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寄托着爹的梦想,效忠君主,保卫正统。”随即转变方向,改为东线,继续逃跑。
身体已然疲惫,血液流失不少,连孩子脚上的白衣都已染红,不知跑了多少米,不知哪来的力气,摔倒,又爬起,爬起,再摔倒,就这样,反反复复……身后的士兵仍然穷追不舍,副将早已从马上下来了,率领众人追赶,
四十米……
三十米……
十五米……
五米……
眼看就快要追上了,谁知,苍天竟然开了玩笑,前方没有了出路,后面的士兵停了下来,放松了不少,原来是看他们无处可逃了,胜券在握了。田舍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跑到了绝崖边,可怜了孩子,从此一命呜呼。
再看看身后的豺狼虎豹,个个瞪着眼睛似要把他吞没,他已心灰意冷,不想再跑了,就让一切在这结束吧。二话没说,纵身跳下深渊,淹没在云团中。
骑马副将见状,哈哈大笑:“跑呀,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比我的马儿都快,现在怎么不跑了?死有余辜!走!撤军,回去跟我领赏!”
众人喜气洋洋。
至此,长达数月的废后风波到此结束,武皇后在这场风波中不仅没有被扳倒,反而势力更广,职权越大,取得了等同于李治的地位,二人日后经常双双出入于含元殿,时人尊为二圣。之后又经历了与李治封禅泰山,充当亚献,给百官赐爵加阶,使百官对她感恩戴德。
乾封二年,李治因久病不愈,命太子李弘监国,上元元年,李治称天皇,武皇后称天后名为避先帝、先后之称,实欲自尊。在此期间,她上表建议了许多益事。
上元二年,李治患的风眩症更厉害了,便与大臣们商议,准备让武皇后摄政。之后经历了李弘、李贤、李显接连执政,同年十二月,李治驾崩,临终遗言:太子李显于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能裁决者,由天后决定,四天以后,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尊武皇后为皇太后。
光宅元年二月,李显打算任命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宰相裴炎力谏,李显生气说:“朕即使把天下都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还在乎一个侍中?”武皇后以此为借口,将李显废除为庐陵王,并迁于房州。
立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武皇后临朝称制,自专朝政。载初二年七月,发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说武皇后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作为天下主人,武皇后下令颁行天下,命长安、洛阳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所,藏《大云经》,命僧人讲解,并将佛教的地位提升在道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