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寄率领残军一路逃跑，慢慢的后面的追兵也甩开了，这才放松下来。抬眼看看天，已经黄昏了，田寄等人饥渴难耐，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污垢，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如此狼狈不堪，着实令田寄没有想到。
手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田将军，我们是不是停下来歇歇？”田寄扬鞭询问：“敌人距此多远？”手下人回道：“田将军放心吧，唐军已经被我们甩了。”
田寄伸出了右手：“众军停下，今晚在此驻扎。”打了一下午的仗了，身体非常之累，但是就在自己下马那一瞬间，脚似乎僵硬了，麻木了。
赶紧找了一片地方坐了下来，手下士卒拿出了水递给了田寄：“田将军您渴了吧？喝口水吧。”田寄笑了，接过水喝了起来。突然间他发现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在喝水，而其他人眼巴巴的看着，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仓促喝了一口，便道：“把剩下的水传给弟兄们吧。”
又询问身边的副官：“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副官回道：“愁思冈。”“愁思冈……好啊，愁思冈……英雄竞困愁思冈。”副官看得出来田寄为了此次战争的失败非常伤心，劝慰道：“手下知道田将军为了此次战事不高兴，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是您的错，况且胜负乃兵家常事，您又何必介怀呢？”
田寄苦笑：“好一个胜负乃兵家常事？你们有所不知，这是我入伍以来第一次与郭子仪正面交锋，这是我毕生多么渴望的事呀，谁曾想，精心筹划的一切却被郭子仪给识破了，我感到非常耻辱，感到非常气愤，我从小就败，到现在还败给了他，难道我这一生注定都不能成功吗？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副官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下官……下官不太明白，但是下官知道，此次卫州之败的主要原因不是您，而是安庆和，虽然身为安庆绪的弟弟，但是却无勇无谋，下官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安将军非要安排他在这么一个重要岗位上，他没有按照将军的部署提早拿下唐军埋伏的射手，致使我们半路遭伏，折戟沉沙，而且自己还被擒。”
田寄摇摇头：“哎，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早就知道此人不堪重用，庸才一个，但是谁让他是安庆绪的弟弟，如今的将军用人，血缘关系大于一切，我虽然经常跟随在安将军身边，但始终是个外人。”
副官突然道：“将军别自哀了，其实想想我们此次的战果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挫了唐军的士气，而且您还射杀了郭子仪的二公子，这算是除了一大将呀！”
田寄听到此，心中平复了不少：“是呀，总算可以可让郭子仪尝尝苦果了！对了，虽然郭子仪军队没有追上来，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肯定会追上来的，所以，晚上加派人手巡视，不可大意。”郭子仪大军随着郭晞的死也停止不前了，当郭子仪打退敌军回兵时，才听到了儿子战死的消息。
李虎山仿照古人做法，自知没有保护好郭元帅的公子，难逃其醉，所以光着膀子，背负荆棘，前来元帅帐前请罪。郭子仪亲自把郭晞的尸体抱到营帐内，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所有将军都在帐外等候，心中也不是滋味。郭曜也是非常担心郭子仪，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进去，一探究竟。
也不时看看身边的李虎山，替他揪心，不知道这次他的父帅如何处置跟随了他十多年的李虎山。李群、周芳等人无可奈何，只能等待。帐内的郭子仪轻轻地放下了自己儿子，这个昔日调皮捣蛋、坦率敢言的好儿子。如今一战之后却殒命，难道这是老天的意思，还是他当初就不同意他的儿子来参军。
郭子仪眼圈已红，盯着一动也不动的郭晞悲痛道：“晞儿，晞儿你倒是看看为爹呀，我是你的父帅呀，你为什么不应答，你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此刻却悄无声息地走了，你都不让为父看你最后一眼，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得为父都措手不及了！叫为父如何是好？晞儿，你倒是起来，告诉为父应该如何做？”
说着说着，郭子仪的眼泪已经崩了出来。他好像不愿流泪，用手擦拭了，但是不行。第二滴、第三滴不断往下流，自己难以控制。
插在郭晞身体箭枝上的血迹已干，郭子仪伤心哭道：“晞儿……我可爱的晞儿……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你要想想你那身在远方的娘亲，当初你的娘亲亲自把你送出了府，希望你可以在为父的身边立功建业，报效祖国，如今你却英年早逝，想想你娘亲的良苦用心，为父焉能不自责？是为父没有保护好你，这一切都怪我，日后回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娘亲交代了？为父无能，为父惭愧呀！”
没想到，此刻跪在外面好久的李虎山冲了进来，当即跪下：“将军，都是我的错，您处罚我吧！”郭子仪竟然大发雷霆：“出去！你给我出去！”李虎山激动不已，跪倒在郭子仪跟前苦苦道：“郭将军，晞儿的死是我的错，您要问责就杀了我吧！”
气得郭子仪怒目而视，久久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要怪也怪我指挥不当，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身为晞儿尊敬的伯父，我想……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我想和晞儿再说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李虎山这才明白了原来郭子仪没有责怪任何人，但是却一直责怪自己，他把此次战争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即使刚才冲自己发火，也都是能让自己心中好受点。
当李虎山即将走出营帐时，郭子仪吩咐：“把郭曜叫进来。”郭曜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了郭子仪身边，看到自己爹爹脸上的泪痕，不忍问了句：“爹，您别伤心了，孩儿一直在你身边。”
郭子仪抚摸着郭曜的头再度陷入了悲伤：“你们兄弟两个是我最喜欢的儿子，也是为父最为器重的人，如今你们两个不畏生死，一心报国，此等精神值得钦佩，可惜，苍天不公，如此大好青年才俊却身死敌手，让为父痛失一爱子，安能不伤心，如何不流泪！不过，还好，爹还有你在我身边，爹的希望不至于全部落空，经此一事，不知你有何感想？”
郭曜淡淡道：“是呀，正如爹爹所说，世事无常，昨天弟弟还和我一起吃早饭，如今却……却身亡了……”
情不自禁，郭曜也流下了眼泪，郭子仪为他拭去了眼泪：“我儿不哭，我儿不哭……”郭曜继续说道：“此次李虎山伯伯为此非常自责，特地帐前负荆请罪。”
“我都看到了，你李伯伯一向为人仗义，重感情，此次作为先锋官身先士卒，为了引诱敌军来追，不惜舍命回引，置之死地而后生，像他这样的将领在唐军中怕是不多见了，为父怎么会责怪他呢？
要说功劳你李伯伯与我一同入伍，我们打了近百场仗，每次他都奋勇杀敌，立下了赫赫战功，说句实话，要是没有他与仆固怀恩的帮助，哪有今天为父的成就，这么些年来，我都觉得有时候对不住他，他当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楷模，你要谨记。”郭曜重重道：“孩儿谨记，此生不忘。”
郭子仪站了起来：“好了，你弟的死到此结束，叛贼还在逃跑，我们不能给他们喘气的时间，速速通知众位将军，中堂议事。”郭曜轻快的离去。
随着一阵击鼓声之后，众位将军身着战袍，手配宝剑昂然站立。郭子仪亦是一身银白色战甲，跟刚才宛如两人，大声喊道：“好，众位将军都已来齐，我们从此刻开始商量如何消灭逃跑的敌军，李虎山，上次你是先锋，对敌人接触较多，给我们分析分析。”
李虎山走了出来：“是，上次我按照郭将军的吩咐与敌接战之后诈败，然后引诱敌人至营垒，本来想着敌人很快追上来，但是敌人非常狡猾，竟然好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就是不曾追赶，最后我没法，只能不顾危险再次入营，引诱敌人，最后在郭晞的帮助下使得敌军入了埋伏，我军也损失不少。”郭子仪听后感到非常奇怪：“哦，看来安庆绪变得聪明了？”
“不是安庆绪，而是另外一个人！”郭子仪追问：“是谁？”李虎山回想道：“据当时抓获的敌人得知，此人之前从没有做过大将，此次是第一次领兵打仗，好像叫什么田寄？”
“田寄！田寄？”郭子仪十分震惊“是他？竟然是他？我早就应该想到！”
郭曜惊讶道：“怎么？父帅认识此人？”
郭子仪笑了：“何止认识？说来不怕你们笑话，他也是我的哥哥！”李虎山惊奇叹道：“啊！怎么会？”郭曜附和：“以前从没有听父帅提起过？”郭子仪边走边说：“这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简单跟你们说吧，他比我大三岁，是我父亲的义子，最后成年时离家出走，这么些年一直未曾联系，想必这次置晞儿于死地的也是他所为，看来他还是没有忘记之前的恩恩怨怨，这次又借叛贼的力量报复于我，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仇恨呀！”
郭曜怒道：“听父亲所言，此人心胸狭隘，恩怨不分，您就别顾及了，你放心，如果真是田寄，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为弟弟报仇！”李虎山义愤填膺：“对，此等小人竟敢与贼军串通一气，又害死了晞儿，我李虎山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的！”
郭子仪叹道：“不仅如此，此人武力过人，狡猾异常，如果真成为了安庆绪的军师，那我们今后平乱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卫州之役就是一个例子。”
仆固怀恩不以为然：“郭将军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我就不信他这样一个奸佞小人会成何大事？”
郭子仪笑了：“总之，我们今后与田寄作战，不可大意，来，分析完了对方主将，我们再来看看下一步的行军计划。”李虎山发表看法：“按照路线所示，田寄大军如今应该会赶往相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