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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关倾心

晚上睡得太晚,钟晴便赖了会儿床。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洋洋洒进来。无数个念头从她脑中飞奔而过,然后意识到,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在别人的生活中旁观一切酸甜苦辣,体会得头头是道,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摸爬滚打。

妈妈推门进来,笑着问:“醒了啊。”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钟晴看到她的表情就差不多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果然妈妈坐到床边,仍然笑着:“昨天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进来几次了,看你睡着就没喊你。给念唐当伴娘,好玩吗?累吗?”

妈妈不会无理由的超出寻常的和颜悦色,钟晴谨慎地回答:“还好。”

“昨天你叔叔打电话来,说薛柯的妈妈想让两家的家长见见面。”

正题来得这么出乎意料,钟晴有些不知所措:“我和他没什么,为什么要见家长?”

妈妈恨铁不成钢:“现在没什么,不代表以后也没什么,你总不能一辈子不找对象吧。再说了,你们是相亲,相亲就是要父母过目了才可以。我们两家人见见面,就当交个朋友,又没有逼你们一定要怎么样。”

不容她多说,妈妈就走出去和爸爸继续商量见面事宜。

房门大开,他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空手去人家家里,会不会不好?”是爸爸的声音。

妈妈得意地说:“现在是薛家上赶着想要我女儿,咱们这个架子要端起来。”

钟晴无语凝噎,爬起来到客厅:“妈,为什么要去人家家里,不就是见个面吗?”

妈妈好脾气地说:“这是人家的要求,拒绝不了。去看看人家家里的情况也挺好,心里会有个底。”

钟晴坚定地说:“我不想去。”

妈妈脸色微变:“都跟人家说好了。”

“你们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妈妈放下手里正干着的活,忍无可忍的样子:“钟晴你多大了?你以为你还在北京,还小是吧。相了这么多次亲,就没有你满意的?如果这个薛柯都不好的话,我想整个A城也没有人能入你的法眼了。你知道人家家里是做什么的吗?A城有几家叫得上名字的薛家?人家的儿子看得上你,你就知足吧!”

“你都这么满意了,还看什么呢,直接让我跟他谈好了。”钟晴怄气地说。

妈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你究竟要找什么样的才肯满意?”

钟晴深吸一口气:“我喜欢的,而他也恰好喜欢我的。”

这句稍显文艺而毫无用处的回答彻底激怒了本就焦急万分的母亲,一家人为了她找对象的事忙上忙下,托人介绍,几乎用上了全部的人脉,而她却仍然悠闲自得地挑三拣四。左右邻居、亲朋好友一句句善意的关心,更像是打在一家人心上的有声压力。环境如此,想要不一样,需要不一般的勇气。

所有的抱怨蜂拥而上,不管之前她有多为你骄傲。双方都觉得对方错了,自己受了委屈。

听到争执声,在房间里看电视的爷爷奶奶不放心地走出来。然而在这件事上,没人会帮钟晴。

狭小的客厅成了战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在那边,她孤独地站在这边,固执地坚持着自己可怜的执拗。

你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才肯满意。

我喜欢的,而他也恰好喜欢我的。

真的那么难吗?

二十六岁还没有对象,别人私底下谈论起来都说她眼光高。大概确实是眼光高吧,过了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年纪,却仍执意于此,别人难免觉得你怪异。

之前顾念唐对她说:“因为你还没有在爱情里摔过大跟头,等你摔过了,疼够了,就会明白,最值得是它,最不值得也是它。”

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长心中的乖孩子,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同学喜欢的乖乖女,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让早恋,她把收到的情书乖乖地放在一边,看都不看;女同学间传阅言情小说,到她那里自动跳过;甚至直到大学,她才第一次接触偶像剧。

她懵懵懂懂地闯进T大校园,睁眼看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自己照顾着自己。面对这朝气蓬勃、千变万化,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原来高三一直盼望的大学生活是这样的啊,她的世界开始从两点一线加进来一些色彩,和复杂。既没有一门心思埋头学习,也没有一味耽于玩乐,更没有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如果要有,那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暗恋。

那是一个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的傍晚,室友们一起去逛学校超市。钟晴报了记者协会,需要买本笔记本,于是到卖文具的货架边看。

黑色封面上印着梦幻般的紫色星空,第一眼她便决定要买,于是抬手去拿,还没有触碰到,就被人抢了先。一只修长的好看的手,拿起了那本笔记本。钟晴向上望去,看到一张眉目清俊的好看的脸。那人向收银台走去,问老板:“多少钱?”

看到钟晴脸上的失望,一旁的室友突然拉着她走过去:“学长,这个本子是我们先看上的。”

那人看了看她,转而问老板:“还有吗?”

老板笑着说:“没有了,就这一本了。”

然后,他毫无迟疑地把本子放到钟晴手上,自己去货架上挑了另一本。

钟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干净而清瘦,孤独而骄傲。

窗外夕阳遍地,最初的心动来得毫无防备。

钟晴的爱情观是我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欢喜或忧愁,都只是一个人的事。

当顾念唐们为爱飞蛾扑火的时候,她依然平静地在校园穿梭。

当顾念唐们放下执着变得现实的时候,她却依然平静地坚持着。

家里的人轮番上阵,软硬兼施,连顾念唐也被请了过来。

找对象找成她这样的也是少见。

爸爸不时的咒骂声,妈妈的哭泣声,爷爷奶奶奔走相劝的脚步声……

“你总要结婚的,钟晴。”顾念唐好听的声音也安抚不了她心里的焦躁。

她好想躲进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安静一下。

因为不肯去见薛柯的父母,她成了家里鸡飞狗跳的罪人。

好了,就这样吧。

她说:“见就见吧。”说完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顾念唐无声地叹息。

薛家的别墅在城郊,A城有名的富人区,周边大片大片的绿化带,环绕着为数不多的几处宅子。

钟晴一行四个人,人数很有讲究,说一定要成双成对。往里走,一处宅子的台阶上站着几个女人,看到她们立即热情地打招呼。

两家人相见甚欢的样子,倒像许久不见的老友,你拉着我,我拉着你。

钟晴觉得有点假,堆起笑容看着她们彼此间的客套。

然后被迎进门,客厅里原本坐着的男人们纷纷起身。薛柯在人群的最后面,一身得体的西装。

立刻有人穿梭其间上茶,透明玻璃杯中茶色清扬,薛柯特地递来一杯,钟晴微笑着说了谢谢。

两边的介绍人一一介绍,名字、关系,还有工作,钟晴在这些事上的记性一向不太好,只迷糊地跟着转,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薛栎。

介绍人自称是薛柯的小姑,一脸喜气:“说起来,你们两个还是薛栎牵的线,咦,小栎人呢?”

薛柯忙道:“他院里有事,来不了。”

坐下来继续客套,彼此更进一步了解情况。看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女主人请大家去饭厅喝甜茶。她很显年轻,褐色暗纹连衣裙低调奢华。

饭厅里早有人备好了红枣茶,两家的女人们依次坐下,钟晴和薛柯被安排在一起,男人们则留在客厅继续谈天。

回家的路上,小姨的车成了她们的临时会议室,同行的三个人热切地讨论着。钟晴一声不响,回头看渐行渐远的薛宅,都说薛德伟是A城首富,这宅子也确实气派十足。原来,大才子薛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转头正看到妈妈得意而自矜的表情。薛柯实在好得出乎她的意料。

舅妈说:“这样的人家,要是有个女儿,哪怕是残疾,我们家也娶了。你们还挑什么?”

“薛柯不是还有个哥哥,也不知道他们家这么大家产到时候怎么分。”小姨突然说。

“听说大儿子是个检察官,还没有成家。”

“再怎么分也多过我们忙忙碌碌一辈子。”

讨论依旧热切,钟晴没由来地想起初入记者协会时,跟着学长学姐们在广播站学习,然后认识了顾念唐。

顾念唐后来跟她说,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乖,让人好想欺负。而顾念唐自己,热情大胆,喜欢薛栎喜欢到整座大学城人尽皆知。问她,她说:“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薛栎的头号备胎,看谁还敢跟我抢?”

很长一段时间,薛栎这个名字不时地从别人口中传入钟晴的耳朵,那么神秘,勾起她并不旺盛的好奇心。

直到有一次和顾念唐一起在食堂吃饭,刚坐下顾念唐的眼睛就紧紧盯住门边的一个身影,有点恼火地说:“那个女的是谁?”

钟晴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去,一男一女正缓步走向打菜窗口,女生在说什么,男生微弯了身体侧耳听着。

那身影如此熟悉,原来是他啊,那个把笔记本让给自己的人。

他旁边的女孩子身材娇小,整齐的刘海随着走路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钟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顾念唐已经跳了起来:“谁那么大胆敢站在我们家薛栎身边?”

钟晴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渊潭。

原来,薛栎就是他啊。

人群中,你一眼就会注意到的少年,除了人人口耳相传的薛栎,还能有谁呢?

超市里的相让、林荫小道的擦肩而过、食堂的不经意相遇……没有刻意地安排,这个少年一次又一次从她面前走过,只是前视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注意到她。

好有缘啊。

就连多年后的相亲,她都能再次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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