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看着婚纱照上甜蜜相拥的两人,问顾念唐:“你爱他吗?”
顾念唐上下打量明天要穿的礼服,漫不经心地说:“他对我很好。”
婚礼前一个星期,顾念唐的父母从河北赶了过来。钟晴每天下班都会去她那里报到,布置房间,分装喜糖,修改礼服……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晚了,她就直接睡在那里。
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薛栎,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充满期待。
妈妈常常会打电话过来,几乎都只有一个目的,询问她跟薛柯的进展。一来二去的,顾念唐终于知道她这次的相亲对象竟然是薛栎的弟弟。然后,顾念唐自嘲地笑笑:“我们在一起七年,我却从没有见过他的家人。”
婚礼当天,钟晴因为要当伴娘的缘故,难得地化了妆。顾念唐一见,惊为天人:“瞧瞧这脸蛋!”大概是词穷,实在想不到可以形容女子美貌的词语,便说,“幸亏当年你没跟我一样喜欢上薛栎,要不然到如今,还不知道伤心的是谁呢。”
钟晴一下子怔住,脸微微有些发烫。
妈妈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口气甚是不好,一上来就直入主题:“上次相亲的那个叫薛柯的男孩子,人家约你,为什么推三推四的?”
钟晴避开众人,独自走到阳台上:“最近一直很忙。”
“念唐的婚礼?别拿它当借口,现在任何事都没有你找对象重要!”然后,是老生常谈的谁谁谁结婚了,有孩子了,父母的心事了了,而你已经26了,放在A城这样的小县城里是实打实的黄金剩女了。
所以,顾念唐会说等不起。就算她愿意等,我们生活的环境也决不允许这样奢侈的等待。
完全的服从毕竟违背本心,反驳却会被说成不孝。找对象有时候也是一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拉锯战,心里素质好的,才能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原来这一天早上,薛柯的母亲突然打电话来,说要让两家人见见面。电话里,这个聪明的女人巧妙地提了提钟晴,于是便有了这通来势汹汹的电话。
恍惚间,街角一辆黑色汽车一闪而过,微开的车窗上映出熟悉的侧脸。钟晴远远望去,在肆意而过的时光里,那张脸轮廓分明。
婚礼嘈杂喧闹而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接亲的车队洋洋洒洒从街的那一头驶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难得的喜悦,仿佛结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年纪尚小时,钟晴常常被这样的氛围欺骗。以为走到这一步,便是完满。毕业后,很多同学都相继结婚,随之而来的却是从他们那里听到更多对婚姻生活的抱怨。
恋爱时不需要面对的种种问题渐渐侵蚀着我们还不够强大的内心,有人深陷其中,怨气愈重,然后恶性循环,麻木不仁。究竟要成长到什么地步,才能维持住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钟晴不明白。很多姑娘都和她一样,懵懵懂懂之间,就被推入婚姻,运气好的,相安无事,剩下的大部分,各自经历着如出一辙的酸甜苦辣。
而顾念唐,曾经非薛栎不可的她,最终却选择了另一个人共度余生,只是往后的生活中,若各种矛盾浮出水面,疲于应付时她会不会心有不甘。既然嫁谁都是辛苦,为什么当初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酒席之后,帮着顾念唐送走客人,谢绝了新人的好意相送,钟晴独自走上街道。
夜里秋风渐凉,路灯下车水马龙,来来回回的行人和车辆,各自喜忧。
她忽然觉得累了,便坐到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那辆黑色汽车也终于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摇下,一张好看的男人的脸,却可以清晰地看到时光留下的痕迹。
他从车上下来,昏黄的路灯映衬出些许落寞。
一整天,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不远处。
钟晴抬起眼睛,一闪不闪地望着他:“你放不下她,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她要的,我暂时给不了。”路灯下,薛栎长长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如今这样,是我们各自坚持的结果。”
“她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薛栎掏出一包烟,在长椅上坐下,一团团的烟雾四散开来。
那个学生时代,美好单纯、不然凡尘的王子薛栎,也终究难逃生活的重新塑造,眉眼之间满布疲累。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她竟然不知道。
“她说,希望有一天,你会真正地爱上某个人,而那个人能让你放弃现在所有的坚持。”钟晴坐在长椅的另一头,隔着些微的距离看他,“你可能想问,难道我不爱她吗?嗯,至少在我们看来,是不爱。真正爱她的人,不会舍得她受那些委屈。”
薛栎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似有一丝自嘲:“爱和责任,有时候并不能两全。”
然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长久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很久,钟晴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而薛栎就那样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终是不忍,堆起满面的笑:“走,我带你去酒吧!”
很多年后,薛栎回想起这一幕,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样一个安安分分的姑娘,伸出一只手来拉他,说要带他去酒吧,脸上有灿如星辉的笑容。
酒吧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巨大的音乐声铺天盖地,五彩的光束兜来转去,姑娘们美衣华服,玲珑有致。
钟晴在前面横冲直撞,薛栎不远不近地跟着。
突然她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怎么弄来着?”
薛栎笑:“你不会没来过吧。”
或明或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不由自主红起来。
“为什么突然想来酒吧?”
“人们说一醉解千愁。”
“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愁的?”
“看你心情不好,想带你来。”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嗯。”
“为什么?”
“不告诉你。”
酒吧里音乐吵闹,他们说话几乎都是用吼的。
薛栎看着热闹的舞池,突然贴着她的耳朵问:“因为念唐?”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有些话在你眼里可能更像是为自己找借口,但我还是要说,在这之前,我真的以为是会和念唐结婚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她不相信,她觉得我在拖延,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影响,慢慢地,她就失去信心了。我不是没有为尽早结婚努力过,可是对我而言有些东西是不能不管不顾的。”
吐气的温度和略微加重的声音近在耳旁,钟晴很少与异性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由有些心慌,下意识想离远些。
薛栎却突然拉起她的手,径直向舞池走去。
“我不会跳舞。”她心慌地说。
他笑起来:“我也不会。”手上的劲却一点也没有小,直到舞池的人潮将他们彻底包围。
钟晴性格羞赧,站在舞池里很不自然,简直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在哪里。薛栎就一直带着她。五光十色的灯束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地照在他们身上,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跳起来。
那天是钟晴有史以来第一次回家那么晚,薛栎坚持要送她:“这么晚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她只好妥协。
在昏暗的楼道上道别,钟晴突然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你们的缘分还没有尽。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薛栎的情形,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他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